碎葉城丙字營的喧囂，傷兵的呻吟，渾濁的空氣…所有的聲音和氣味都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帳篷角落那張簡陋的鋪位前，時間如同凝固的琥珀。老兵張鐵牛微弱的呼吸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艱難的起伏都牽動著死亡的黑線。而他枯竭的生命本源深處，那縷淡金色的仙靈之氣，光芒已微弱到幾近於無，如同即將被淤泥徹底吞噬的最後一粒金沙。
聶歸塵扶著我的手臂，力道沉穩，卻掩不住他眼底的凝重。青青和叢倩倩屏住呼吸，目光在我和老兵之間焦灼地徘徊。天譜紅緣榜在青青腕間微微發燙，傳遞著無聲的預警——消散，就在刹那！
賭！還是不賭？
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塞外粗糲的空氣帶著血腥和藥草的味道灌入肺腑，卻無法壓下識海深處那龜裂的劇痛和神魂的虛弱。但老兵那張刻滿風霜、瀕臨熄滅的臉，和那縷來自九天之上、同樣即將湮滅的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
自救者，天救之。若連眼前這一線微芒都不敢抓住，談何渡劫？
“靈液…”我嘶啞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青青瞬間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從隨身的藥囊中取出一個溫潤的玉瓶。那是章舒舫留下的，僅剩的幾滴“九轉續命靈液”，蘊含著極其精純龐大的生命源能，本是留給我和聶歸塵危急關頭吊命用的。
“天瀾！這太冒險了！你的識海…”叢倩倩的聲音帶著哭腔。
“給我！”我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聶歸塵沒有說話，隻是扶著我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沉聲道：“我們護著你。”
玉瓶入手，溫潤中帶著磅礴的生機。我拔開塞子，一股沁人心脾、仿佛能令枯木逢春的濃鬱藥香瞬間彌漫開來，讓周圍幾個意識模糊的傷兵都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鼻子。沒有猶豫，我將瓶口對準嘴唇，將裡麵僅剩的、不足半口的粘稠靈液一飲而儘！
轟——！
靈液入喉，瞬間化作一股灼熱狂暴的生命洪流，如同決堤的天河，蠻橫地衝入我本就脆弱不堪的經脈！劇痛！比之前強十倍、百倍的撕裂感瞬間席卷全身！龜裂的經脈如同被強行灌注滾燙岩漿的破陶管，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悶哼一聲，身體劇烈顫抖，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穩住！”聶歸塵低喝，一股沉穩渾厚的真元渡入我體內，試圖引導那狂暴的生命洪流。青青也立刻催動天譜紅緣榜，一道柔和的、帶著安撫力量的紅光籠罩住我，試圖穩住我瀕臨崩潰的心神。
劇痛如同海嘯，幾乎將我吞沒。但我死死守住識海最後一絲清明！借著這狂暴靈液帶來的、短暫的、近乎透支生命的力量，我將全部意誌，所有殘存的、對法則碎片的微弱掌控感，儘數凝聚！
目標，鎖定老兵張鐵牛本源深處那縷微弱的淡金！
“律令！”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地獄惡鬼的咆哮，每一個字都帶著神魂崩裂的劇痛，“仙靈…離體…入我…識海…不傷…其主！”
嗡——！
言出法隨！
這一次，不再是彌合空間時的煌煌天威，而是如同最精微的手術刀，在生與死的邊緣進行著最危險的剝離！
無形的法則之力，在我強行催動下，化作億萬條比發絲更纖細、閃爍著微不可查金芒的絲線，無視了血肉的阻隔，精準地刺入老兵枯竭的本源！絲線輕柔地、小心翼翼地纏繞上那縷即將消散的淡金色氣息，如同最靈巧的工匠，試圖將它從與老兵生命之根緊緊糾纏的“淤泥”中，完整地剝離出來！
這個過程，痛苦而漫長。老兵的身體猛地一僵，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臉色瞬間變得死灰！仿佛靈魂被硬生生抽離！而我這邊，強行催動法則之力帶來的反噬如同億萬鋼針反複穿刺神魂，識海龜裂處再次滲出金色的“血液”，劇痛讓我眼前發黑，身體搖搖欲墜，全靠聶歸塵死死支撐！
“青青！護住他的心脈！”聶歸塵額頭青筋暴起，對著青青嘶吼。青青立刻將天譜紅緣榜的紅光分出一縷，投向老兵胸口，死死護住他最後一點微弱的心火。
剝離！剝離！
淡金色的氣息如同被驚醒的螢火蟲，在法則絲線的牽引下，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從老兵那如同沼澤般的枯竭本源中，一點一點地抽離出來！每剝離一絲，老兵的氣息就微弱一分，而我識海的劇痛就加劇一分！
終於！
最後一縷淡金色的微光，徹底脫離了老兵的身體！它懸浮在老兵額頭之上，微弱得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散，散發著一種純淨、高遠、卻又帶著本能般“規則”氣息的光芒。
“引！”我雙目赤紅，七竅都滲出血絲，用儘最後一絲意誌嘶吼！
那縷淡金色的仙靈之氣，在法則絲線的牽引下，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金線，瞬間沒入我的眉心！
轟隆——！！！
意識如同被投入了沸騰的熔爐！更確切地說，是投入了一片由純粹、冰冷、至高無上的規則構成的…金色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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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靈之氣入體的瞬間，並沒有帶來想象中的滋養或力量。它仿佛一頭闖入陌生領域的洪荒巨獸，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意誌，在我的識海中轟然爆發！
刹那間，我龜裂的識海被刺目的金光淹沒！無數由純粹仙道規則凝聚而成的金色符文、鎖鏈、天宮虛影憑空顯化，帶著煌煌天威，蠻橫地衝擊、鎮壓著我識海的一切！它們並非攻擊，而是在…重塑！在強行將我的識海，改造成符合它那套冰冷、絕對、等級森嚴的“仙道”規則的形狀！
一個宏大、威嚴、不帶絲毫情感的聲音，如同天道審判，直接在我的靈魂本源中炸響：
“凡俗之軀，蒙昧之識！得吾仙緣，乃汝造化！速速臣服，奉吾道統！滌蕩凡塵，重塑仙基！此乃…渡化！”
渡化！不是饋贈，不是傳承，而是強行抹去“廖天瀾”的意誌，將我變成它規則下的傀儡！它要將我的識海變成它的道場，將我變成它行走人間的工具！
“休想！！！”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暴怒與不屈，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我的意誌在金色規則的海洋中發出怒吼！這具身體，這個靈魂，是屬於廖天瀾的！是屬於人間界的！不是任你搓圓捏扁的泥偶！
“我的識海！我的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在意識深處咆哮，不顧識海崩裂的劇痛，瘋狂地催動起那些剛剛修複了一星半點的、屬於我自己的法則碎片！
嗡！嗡！嗡！
龜裂的識海廢墟上，那些散落的、黯淡的金色法則碎片，如同被喚醒的星辰，驟然亮起！它們雖然破碎、微弱，遠不如那入侵的仙道規則完整強大，但它們是我廖天瀾的！是融合了我意誌、我的經曆、我對這片人間眷戀的法則烙印！
轟！
兩股金色的力量在我的識海中轟然對撞！
一邊是冰冷、純粹、至高無上、意圖重塑一切的仙道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