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軍大元帥大本營
民國十三年九月一號
此刻，江風卷著藥香掠過耳畔，蘇俊盯著馬雲龍遞來的燙金請柬，指尖突然泛起一陣顫抖。
請柬邊角壓印的“廣州大本營”字樣刺得他眼眶發燙——那是孫中山先生的革命中樞，作為一介教書先生，他不過在三尺講台上傳播知識，竟能入了孫中山先生幕僚的眼？
他腦子裡嗡地炸開，想起晚上備課到半夜時，總幻想哪天能改變教育現狀——要是真去了大本營，說不定能和滾滾諸公們說說，怎麼讓華夏的窮孩子都讀上書？
可現實的冷水很快澆醒了幻想。他想起教室漏雨的屋頂，想起學生們用的教課書，想起自己每月薪水，都要靠一土匪莫老邪來發。
那這封邀約的請柬，也僅是指尖撈不住的水中碎月，鏡中握不緊的繁花，終究是一場虛妄的幻夢。
而同日與莫雨薇的訂婚，恰似漫夜忽現的星辰——人間得失從不是單行線，遺憾與圓滿本就交織成光，在命運褶皺裡鋪展成獨屬自己的風景。
深吸一口氣，他將請柬輕輕退回，聲音裡裹著克製的沙啞：“多謝大元帥垂青，隻是蘇某更願守著這間陋室，把知識教給學生們，教書育人。”
朝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滿地藥材箱籠間，凝成一道堅定的輪廓。
讓手握送不出去請柬的馬雲龍，站在那好一陣“唏噓……”
此刻，蘇俊卻微笑著，一起同莫雨薇清點起了藥材，在二人眉目間，找到了存在的意義。
馬雲龍的目光掠過蘇俊與莫雨薇相視而笑的側臉，又緩緩掃過遠處黛色的山巒、靜謐的小鎮、泊滿船隻的碼頭。
風掠過簷角的銅鈴，叮當作響，像是歲月的低語。良久，他轉身走向正與蘇俊一同忙碌的彭維倫，喉結動了動，終是開口說出那句醞釀已久的告彆。
返程的馬背上，
馬雲龍忽然瞥見一抹金屬冷光刺破滇南的蒼翠——那是一輛在當地極為罕見的汽車，
此刻正歪歪斜斜停在新開挖的公路斷頭處。
山間的回頭彎裹著晨霧，引擎轟鳴聲驚起滿坡鷓鴣，也引得四麵八方的山民蜂擁而至。
穿粗布短打的漢子踮腳張望，
銀發老嫗拄著竹杖湊近，
連背著竹簍的孩童都擠在人群縫隙裡。
他們的目光帶著好奇與敬畏，像打量天外來客般反複摩挲著鋥亮的鐵皮車身。
幾個身著苗繡、傣錦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捧著沾露的青草，輕輕擱在車輪旁，以為這鋼鐵巨獸也同寨裡的牛馬般要嚼食草料。
戴著皮質風鏡的洋人司機笑出了眼淚，
湛藍的眼睛彎成月牙，伸手揉亂離得最近的小女孩的發辮，
又變魔術似的掏出薄荷糖分給孩子們。
引擎再次轟鳴時，揚起的塵土裡，清脆的歡笑聲與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在層疊的山巒間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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