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欞漏下的光斑裡,蘇俊握著筆批改作業的手猛地頓住。
陽光斜斜切過將樸泛紅的臉,他鬢角的碎發被汗水黏在皮膚上,藏青長衫下擺還掛著幾片蒼耳,像極了誤入學堂的流浪俠客。
記憶突然閃回二個多月前的翠湖邊上的照相館,他被這個追著討教照相技法的人纏得頭疼,脫口說了句“不懂就來圓山找我”。
此刻,
這人竟真的循著自己留下的地址,摸了過來,還小心翼翼從油紙包裡抽出一遝照片,邊角處還留著每張的拍攝時間。
“您瞧這張,師父!”
將樸把照片往講台上一拍,畫麵裡城隍廟的飛簷刺破低垂的雲層,青石板路上撐油紙傘的行人隻留半道剪影,
“用的是您教的留白構圖,顯影液配比試了七次!”
蘇俊盯著照片上暈開的墨點,那是雨水打濕留下的痕跡。窗外傳來孩童的嬉鬨聲,幾個紮紅頭繩的女孩扒著窗台張望,辮子在風裡晃成活潑的流蘇。
“光影倒是有幾分靈氣。”
蘇俊把照片翻過來,背麵用鉛筆密密麻麻寫著曝光時間。
蘇俊望著將樸眼底跳動的熾熱光芒,像是看見了年輕時執著追光的自己,不由得嘴角上揚,笑意漫上眼角:“瞧你這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定是餓壞了。”他抬手拍了拍對方肩頭,力道不輕不重,“走,去食堂吃點東西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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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樸怔愣間,蘇俊已利落地卷起教案,粉筆灰簌簌落在藍布長衫上。
夕陽斜斜穿過雕花窗欞,為他的背影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仿佛給他披上了一道柔和的光暈。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灑滿餘暉的走廊,簷下懸掛的銅鈴被山風拂動,清脆的聲響與遠處孩童的歡笑聲交織在一起。
食堂蒸騰的熱氣裹著饅頭的香氣撲麵而來,將樸把瓷碗重重擱在斑駁的木桌上,碗沿磕碰出清脆聲響。
他解開浸透汗漬的藍布包袱,小心翼翼捧出一台深褐色的金屬機器——鋥亮的鏡頭筒折射著油燈昏黃的光,齒輪與膠卷盤在陰影裡泛著冷冽的光澤。
“師父!”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指尖撫過機器上鐫刻的外文銘牌,
“這是我托人從上海碼頭淘來的cinekodak!”
蘇俊剛咬了口溫熱的饅頭,看著對方鄭重其事將攝影機擺在殘羹冷炙間,金屬機身壓出的凹痕在木桌上清晰可見。窗外冷風掠過竹林,將樸的眼睛卻比跳動的燭火更亮:“我想跟著您學拍電影!”
蘇俊目光落在桌上鋥亮的cinekodak攝影機上,唇角揚起一抹笑意:“怎麼突然想起來學這個?”
將樸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藏青長衫的袖口蹭過沾著泥點的臉頰。他“嗬嗬”笑著,從歪斜的背包裡又掏出幾張疊好的招生告示,紙張邊緣被摩挲得發毛:“滿昆明城的牆上都貼著東陸大學的招生啟事!都說師父今年新開電影專業,我這不——”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告示,“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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