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老四正絞儘腦汁思索著該如何解釋當前狀況時，一道獨臂人的身影闖入他的視線。他頓時眼前一亮，欣喜地高聲喊道：“小龍哥！你怎麼也在這兒？”
小龍循聲望去，見是金家老四，邁步走上前來，眼神中帶著幾分疑惑：“老四，你怎麼會在這兒？”
金家老四趕忙迎上去，解釋道：“我是陪著蘇先生的客人過來的。小龍哥，你呢？”
小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無奈地搖搖頭：“還不是和你一樣，乾著‘跑腿’的活兒。這不，苗疆公主靜嫻待會兒要帶爪哇的糖王黃先生來這兒用餐，我提前過來看看菜品準備得怎麼樣。聽說這位糖王大手筆，一口氣談下了100萬畝土地，打算在這兒建亞洲最大的糖業基地呢！”
小龍目光掃過金家老四身旁的兩人，禮貌地頷首詢問：\"老四，這兩位先生是？\"
金家老四剛要開口介紹，一旁的羅掌櫃已搶在前麵，臉上堆起笑意，連連擺手道：“都是些愛聽滇劇的票友，與蘇先生以戲會友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說著還掏出帕子虛掩嘴角，做出一副謙遜的模樣。
小龍心領神會，笑意更深了幾分，抱拳示意：“原來如此，那三位慢慢敘舊，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先行一步。”話音落下，他獨臂微揚，轉身大步離去，衣擺帶起一陣細碎的風。
金家老四剛要開口追問羅掌櫃先前搶話的緣由，卻見對方指了指滿桌佳肴，眉梢含笑打趣道：“這麼多山珍海味，還堵不住你這張小嘴？”一句話說得老四把到嘴邊的疑問又咽了回去。
待三人酒足飯飽，金家老四招呼夥計結賬時，羅掌櫃看著賬單突然瞪大眼睛，誇張地咋舌道：“這麼豐盛的飯菜，竟如此劃算！”
出了酒樓，太陽已為街道鍍上一層金燦燦的顏色。羅掌櫃抬手扇著折扇，漫不經心地問：“飯也吃了，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坐公共汽車去廠裡。蘇先生待會兒會在那兒和咱們碰頭。”金家老四邊說邊朝街口張望。
“公共汽車？”羅掌櫃停下腳步，折扇輕點掌心，滿臉疑惑，\"什麼公共汽車？\"
金家老四神秘一笑，指了指遠處漸漸駛來的藍白相間的龐然大物：“您瞧，車來了——那便是‘公共汽車’。”
羅掌櫃和小徒弟跟著金家老四邁上台階時，鐵皮台階發出“哐當”悶響。
小徒弟攥著師父的袖口，聲音發顫：“師父，咱們真要鑽進這鐵家夥肚子裡？不會被吞了吧？”
金家老四已經大喇喇地在靠窗位置坐下，翹著二郎腿朝他們招手。羅掌櫃白了眼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硬拉著徒弟在斜對麵落座：“瞎擔心什麼，坐！”
屁股剛沾到皮質座椅，小徒弟突然蹦起來：
“呀！這椅子會陷下去！軟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
他新奇地反複按壓座墊，引得周圍乘客紛紛側目。
羅掌櫃按住徒弟肩膀，表麵維持著鎮定，實則指尖都微微發顫。
車廂內頭頂搖晃的黃銅拉環、腳下震顫的金屬地板，還有透過玻璃窗飛速倒退的街景，每一樣都衝擊著他固守多年的認知。
他悄悄扯了扯領口，心裡暗歎：這哪是坐車，分明是闖進了個顛倒乾坤的新世界。
羅掌櫃攜小徒弟，隨金家老四下車後，三人腳步匆匆，很快就來到一處被圍牆環繞的廠子。
金家老四熟稔地朝門口衛兵頷首示意，隨後，三人未受阻攔，徑直走進一棟嶄新的二層紅磚小樓。
剛到樓下，金家老四便扯開嗓子喊道：“莫廠長！還不快來迎接你的貴客？”
話音剛落，二樓一間房內探出一個腦袋。那人笑著衝金家老四喊道：“四哥，快請上樓！我們正忙著試驗呢。羅先生也快上來瞧瞧，這樣改進行不行？這已經是優化無數次的優化了。”
聽到莫有財的招呼，金家老四帶著羅掌櫃拾級而上。
二樓走廊儘頭，一塊寫著“大會議室”的木質牌匾掛在門框上方。
未等推門，留聲機裡咿咿呀呀的滇劇唱腔便順著門縫流淌出來，帶著幾分婉轉韻味。
羅掌櫃推開門，屋內暖黃的燈光裡，一台造型精巧的單片幻燈機尤為顯眼。
這台機器主體呈深褐色，表麵拋光鋥亮，黃銅旋鈕與齒輪交錯排列，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操作台上方的矩形玻璃投影口微微傾斜，方便將畫麵清晰投射出去。
此刻，一位技術人員正半躬著身子，手指靈活地撥動側邊的控製杆，隨著留聲機裡滇劇唱段的起伏，幻燈機內部的金屬框架精準轉動，一張張寫滿工整唱詞的透明玻璃片次第切換，白色幕布上，墨色唱詞如流水般更替，與戲腔配合得嚴絲合縫。
羅掌櫃的瞳孔猛地收縮，目光死死鎖住眼前的新鮮玩意兒。
那些跳躍的文字像被施了魔法，竟能與留聲機上的唱腔嚴絲合縫。
他喉頭滾動，喉結上下滑動，心中翻湧著驚濤駭浪——這不正是他踏破鐵鞋、耗費無數心力想要尋覓的東西嗎？
有了這玩意兒，今後觀眾再也不用為聽不清的唱詞抓耳撓腮，邊看邊讀間，戲曲的韻味定會成倍翻湧，這得給戲園子添多少活色生香的煙火氣啊！
“真的是好東西啊！”
羅掌櫃嘴角不受控地揚起，眼底笑意幾乎要溢出來。可笑著笑著，眼眶竟有些發燙。
他的思緒瞬間拉回到小半年前，當時咬著牙掏出幾萬大洋交給蘇俊時，他在算盤上反複撥弄著數字，滿心盤算著這樁買賣少說也要兩三年才能見成效。
誰能想到，短短數月，這個年輕人竟真的把天方夜譚變成了現實？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羅掌櫃隻覺胸口發燙，既為這超乎預期的驚喜，也為自己押對了寶的慶幸。
莫有財瞥見羅掌櫃怔愣的模樣，笑著衝一旁調試設備的中年男人揚了揚下巴：
“丁總工，辛苦你帶我們大股東羅老掌櫃上手試試？”
這話驚得羅掌櫃一個激靈，忙整了整衣襟，裝作若無其事地邁步上前，可微微發顫的手指還是泄露了他此刻難以平複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