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公主這才恍然,自己急著將藥物送來給中山先生用,但是現在她才知道這件事遠比想象中艱難。
單是那群英美日的醫生,便百般阻撓,堅決不許德國醫生克利,給病人使用這種帶著濃重大蒜味的藥劑。
苗疆公主也被幾位外國醫生攔在病房外,她手裡緊緊攥著個錦袋。
袋中裝著她親手搗取蒜泥、提煉出的大蒜素液體,可醫生們阻攔的手勢像一道無形的牆,任憑她如何急切辯解,這群人就是不肯讓她把這“消炎”藥物,用到病床上的中山先生身上。
“先生已是肝癌晚期,傷口繼發感染,高燒始終不退!”
苗疆公主的聲音裡帶著吳儂軟語特有的婉轉,此刻卻裹著哽咽,鬢角的發絲被汗珠濡濕,貼在臉頰上,
“這蒜汁是我們蘇先生研發的消炎良藥,不管是哪種發炎,哪怕爛到見骨都能治,比你們那些西洋藥片管用多了!”
一個法國醫生眉頭一挑,伸手奪過苗疆公主手裡的錦袋,取出一支裝著藥液的試管。
他捏著試管晃了晃,瞥了眼那帶著蒜味的液體,丟下句“拿去化驗”,便轉身往實驗室走去,語氣裡滿是不加掩飾的輕視。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個法國醫生,舉著一支裝著淡黃色液體的試管,眉頭緊緊擰成一個結:
“梁女士,您這藥液我們已經化驗過了,主要成分是一種我沒見過的大蒜物質,濃度之高,絕無僅見。但是,我從我幾十年的臨床經驗來判斷,這種提純的後的大蒜物質刺激性極強——您看,這是塗抹在兔子皮膚上的反應的試驗。”
他翻開病曆本,裡麵的黑白照片上滿是紅腫起泡的潰爛痕跡,“中山先生的穿刺傷口本就脆弱不堪,用這個隻會加劇組織壞死,這絕非消炎,而是添毒!”
苗疆公主急忙大聲喊道:“這藥不是這麼用的!蘇先生給了我使用方法,必須用生理鹽水稀釋到0.15~0.3左右,才能使用!”
“蘇先生?”法國醫生挑眉,語氣裡滿是不屑,“從未聽過。”他轉頭看向身旁一眾同行,揚聲問道:“你們聽說過這位蘇先生嗎?”
周圍的醫生們紛紛搖頭,臉上多是茫然或輕視。
苗疆公主還想再說些什麼——
旁邊戴圓框眼鏡的一個中國留日醫生王綸歎了口氣,聲音沉了沉:
“我們現在使用的驅癌液,是經過大日本醫學會認證的治癌藥物,過敏反應發生率不過千分之二。您這蒜汁成分雜亂,誰能保證裡麵沒有會引發溶血或休克的雜質?上個月就有個傷員輕信土方子,敷了蒜泥,結果傷口爛得更深,差點丟了性命。”
“可先生燒得嘴唇都發青了!”德國的克利急得直跺腳,手在不停的揮舞著,“這驅癌液用了好五次,一點起色都沒有,而且肝腹水還增加了……”
德國人克利的話還沒說完,病房裡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先生的瞳孔放大了。”
苗疆公主猛地扒開人群的縫隙往裡望,隻見中山先生正劇烈喘息著,胸口的紗布上滲出大片暗褐色的膿水。
醫生們立刻散開行動,有人端來消毒盤,有人拿著注射器準備推藥,法語、英語夾雜著粵語的指令聲在病房裡回蕩,撞在白牆上,將她的呼喊徹底淹沒、碾得粉碎。
苗疆公主望著錦袋裡試管中晃蕩的濾液,那是她在銅鍋裡蒸了無數個日夜才濾出的清汁。
蘇先生說這是“消炎聖品”,可在這滿是玻璃儀器的洋醫院裡,在這些洋人眼中,卻成了醫生口中“會爛肉的毒物”。
苗疆公主悄悄將錦袋藏到身後,手指觸到試管冰涼的管壁。她明明揣著能救命的法子,卻被這所謂的“科學”二字,堵得連一絲縫隙都透不進來。
苗疆公主沉吟片刻,心中暗道:或許,這便是中山先生的命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