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一座小院裡,陽光正好。
莫雨薇正低頭侍弄著院裡的花草,指尖拂過葉片時帶著幾分輕柔;不遠處,蘇俊則伏在圖板前專注地繪製著圖紙——那是昆明至敘府的公路拱橋設計圖。
此時的莫老邪,解決了小日子的麻煩,正將全部精力投入到雲南四條大通道的建設中,這拱橋所在的線路,便是其中重要的一段。
為了這張圖紙,李老四已經特意跑來看過好幾回了。如今啟思閣工業園區能大量供應水泥,再配上各式機械,他的築路團修路速度是越來越快,工程推進得格外順利。
而圖紙上的這座橋,正是這條路的關鍵所在。它將橫跨牛欄江,成為連通敘府與雲南府新修公路的重要節點。
這座橋一旦落成,牛欄江天塹便成通途。到那時,新修的公路就能真正貫通南北,不僅築路團後續的材料運輸能省下大半功夫。
將來雲南府的物產往敘府運,敘府的商貨往雲南府走,也都能循著這條路暢行無阻。
莫雨薇澆花時望著蘇俊伏案的身影,偶爾會聽見他跟前來查看的李老四念叨橋的跨度與承重。
“這橋得禁得住重載汽車,還得扛住每年江上發的大洪水。”
蘇俊指尖點著圖紙上的橋墩,“等橋立起來,這條道才算真的活了。”
李老四聽著就笑,手裡的旱煙杆在鞋底敲了敲:“有你這圖紙打底,再有啟思閣的水泥撐著,最多半年,我保準讓這橋在江麵上立得穩穩當當。.
到時候啊,莫先生您想吃江底的魚,也都能順著這條路,新鮮的送到府上來……”
可李老四哪裡知道,蘇俊盯著這條路的心思,遠不止連通敘府與雲南府。他心裡早盤算了更遠的打算——先把路修到宜賓,再一路延伸到重慶。
而在重慶,他藏著個更大的計劃:要在長江邊建一座造船廠,專門打造幾百噸級的魚雷快艇。這些快艇將來既能守禦國家海防,也能鎮守內河江防,成為護佑江河海疆的一把利刃。
蘇俊畫到圖紙角落的江水紋樣時,筆尖頓了頓。窗外的陽光斜斜落在圖上,倒像是給那未畫的航道鍍了層光。
他想起曾在報上見過的長江入海口地圖,幾艘外國炮艦在吳淞口遊弋的畫麵,至今刺得人眼疼。
“幾百噸的艇,夠快,夠靈活。”
他對著空氣低聲自語,指尖在圖板邊緣敲出輕響,“魚雷管安在艇首,吃水淺,既能在長江裡追著貨船護道,真到了海邊,也能繞著敵艦打遊擊。”
這些心思,他沒跟李老四提過。眼下築路團忙著趕工,說這些太遠,反倒容易亂了人心。他隻在蘇俊的圖紙上,悄悄把從重慶延伸向長江下遊的虛線,描得深了些。
莫雨薇端著澆花壺走過,瞥見那道額外的線條,沒多問,隻輕聲道:“天熱了,畫久了容易乏,我做了冰粉涼蝦。”
蘇俊抬頭笑了笑,把鉛筆擱在圖紙上:“等這條路通了,冰粉涼蝦的,說不定能順著船賣到大上海。”
蘇俊正埋首畫圖時,院門外傳來叩門聲。開門一看,來者竟讓他有些意外——竟是以“輕輕的我走了”聞名的詩人徐誌摩。
這位徐大詩人此番登門,卻不是來談詩論畫的,臉上帶著幾分嚴肅,顯然也是為華夏科學院院士的事而來,看那架勢,竟像是要登門“興師問罪”一般。
徐誌摩一進門便沒繞彎子,直愣愣地衝蘇俊發問:“為何給那些守舊的老古董那麼多院士名額,新文化運動的同道卻隻占了寥寥幾個?這實在說不過去!”
蘇俊正暗自震驚——這位大詩人怎麼會從內地徑直找到這兒來?還沒等他理出個頭緒,徐誌摩的指責已如連珠炮般湧來,言辭間滿是不平。
一旁正為徐誌摩倒茶的莫雨薇被這陣仗驚得手微微一頓,茶壺嘴的熱水差點濺在手背上。
她抬眼看看怒氣衝衝的徐誌摩,又瞧瞧眉頭微蹙的蘇俊,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蘇俊卻顯得淡然,看著這個一臉疲憊的徐誌摩,抬手示意道:“徐先生,先坐下說。看您這急匆匆的樣子,既然從千裡之外來了,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徐誌摩悻悻坐下,手裡的折扇“啪”地展開,又重重合上:“蘇先生莫不是覺得我來得唐突?可這院士名額的事,關乎文脈走向,我實在坐不住!你看那些考據甲骨的、修補古籍的,占去大半名額,反觀我們這些提倡白話、開創新風的,倒像成了旁支末節——這難道公允?”
蘇俊接過莫雨薇遞來的茶,指尖碰了碰溫熱的杯壁,慢悠悠道:“徐先生覺得,何為公允?”
“自然是論貢獻大小!”徐誌摩往前傾了傾身,“我們推倒舊詩的桎梏,讓文字走下廟堂,連黃口小兒都能讀懂新派文章,這難道不是開天辟地的功績?”
蘇俊指尖在桌麵輕叩:
“那敢問徐先生,沒有前人勘校的典籍做根基,白話文學的土壤從何而來?沒有工匠琢磨出造紙、印刷的手藝,新報刊如何傳遍街巷?”
他抬眼看向對方,“您寫‘輕輕的我走了’,需得有紙筆,有能讀懂文字的人。而那些您口中的‘老古董’,恰是在築牢這些根基。”
莫雨薇端著空托盤退到廊下,聽見屋裡蘇俊的聲音平穩如常,倒比剛才李老四談工程時多了幾分溫和。
忽然,蘇俊緩緩念出一句:“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簡單八個字,落在莫雨薇耳中,卻像一滴清水落進靜湖,蕩得她心頭猛地一顫。她怔在原地,望著蘇俊的側影——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字眼,組合在一起,竟生出這樣清朗溫暖的意境,仿佛能看見一片海,一片花,還有迎著海風舒展的眉眼。
她握著茶壺的手指微微收緊,隻覺得這八個字裡,藏著說不儘的安寧與遼闊,一時不由癡了……
此時,陽光穿過金銀花藤,灑在蘇俊畫了一半的橋圖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倒像是給這場文氣十足的爭執,添了點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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