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臨邛的丹砂礦洞在梅雨季節滲出冷霧,嬴傒用玻璃鑷子夾起一塊黏土,對著礦燈細看。黏土呈象牙白色,細如麵粉,在鑷子尖上留下半透明的痕跡——這是三日前寡婦清商社的馬幫在礦洞深處發現的,據老礦工說,"捏起來像嬰兒皮膚,燒出來能透亮"。
"公子,"張良的聲音從洞口傳來,折扇上的齒輪圖案被濕氣暈染,"寡婦清送來了新的丹砂樣本,說這礦脈下的黏土..."
"不是黏土,是高嶺土。"嬴傒將樣本放入玻璃試管,塞子上刻著"sio?"的符號,"太學工造科的弟子說,這東西燒到一千二百度,能成瓷。"他想起現代博物館裡的宋代青瓷,指尖摩挲著試管壁,"當年趙佗在南越稱王,靠的就是從中原偷運陶器技術。"
洞外忽然傳來驚呼,一名學徒捧著碎陶片跌跌撞撞跑來:"公子!第三爐又裂了!"陶片上的青綠色釉料皸裂如蛛網,正是昨日用玻璃渣混合草木灰調製的釉料。嬴傒接過碎片,對著光看釉層下的氣泡——這是溫度控製不當的結果,和他記憶中景德鎮的製瓷筆記如出一轍。
"拿測溫錐來。"他走向臨時搭建的龍窯,窯門的玻璃視窗映出通紅的火舌。太學弟子王順遞過青銅錐,錐身刻著溫度刻度,尖端已被燒得微熔。"火候到了一千一百度,"嬴傒皺眉,"還差一百度。"他指向窯頂的煙囪,"把玻璃管道接上,用風箱鼓風,學胡姬娘娘熏香的法子,讓火焰轉藍。"
張良輕笑,展開蜀地商道圖:"公子這是要把玻璃術和製陶術揉在一起?若成了,南越的珍珠翡翠,怕都要換咱們的瓷碗了。"圖上用熒光粉標記著寡婦清的商隊路線,從臨邛到番禺,恰好經過南越王趙佗的都城。
暮色降臨時,第四爐瓷器終於開窯。嬴傒戴著玻璃護目鏡,用鐵鉗夾出一隻茶盞——盞身薄如蛋殼,青綠色釉麵光滑如鏡,底部用玻璃刀刻著細密的雷紋。王順捧著盞底細看,忽然驚呼:"透光!能看見我手指頭!"
"這叫影青瓷,"嬴傒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想起實驗室裡faied的高溫實驗,"告訴寡婦清,首批五十件隨商隊運往番禺,就說...是大秦的"天鏡陶"。"他故意省去"瓷"字,想看看趙佗的反應——那家夥在嶺南稱王多年,最是看重器物背後的象征意義。
半月後,番禺港的潮水卷來鹹腥氣息,張良的商隊靠岸時,南越士兵的青銅戈在陽光下劃出戒備的弧光。為首的裨將盯著商隊車上的油紙包,鼻尖翕動:"聽說你們有能透光的碗?"
"不止透光,"張良掀開油布,露出疊放的影青瓷,"還能盛滾燙的茶湯而不裂。"他拿起一隻茶盞,對著陽光轉動,雷紋在甲板上投下流動的光影,"貴國大王若喜歡,我家公子還能教你們燒製之法。"
裨將的瞳孔驟縮,轉身疾走。半個時辰後,趙佗親自出迎,頭戴的翡翠冠在青瓷麵前竟顯得黯淡。他接過茶盞,指腹觸到釉麵的冰涼,忽然用越語低吼:"這不是陶,是玉!"
"是比玉更堅韌的東西,"嬴傒從船艙走出,玻璃靴底碾過甲板的貝殼,"趙佗王可知,大秦的天鏡能照見礦石的精魂,這瓷便是天鏡的恩賜。"他示意王順演示,少年將滾開的茶湯倒入瓷盞,盞身隻泛起薄霧,毫無裂紋。
趙佗的喉結滾動,想起多年前從中原偷學陶器的艱難,那些陶罐不是開裂就是滲水。"教我製瓷,"他忽然用漢語說,"南越願以珍珠換技術,十顆南海珠換一爐瓷。"
"珍珠易得,技術難求。"嬴傒取出琉璃珠,珠內"傒"字與瓷盞的青光交疊,"我要的是十年互市,大秦的玻璃器換南越的象牙、犀角,還要...你治下的百越子弟入太學求學。"他想起太學裡的匈奴質子,邊境的和平從來不止於器物交易。
趙佗盯著琉璃珠,又看看手中的瓷盞,忽然大笑:"好個嬴傒!既要錢財,又要人心。"他招來書記官,用青銅刀在木簡上刻下盟約,"但我有個條件:這瓷的紋樣,要刻南越的圖騰。"
"可以,"嬴傒接過木簡,玻璃鎮紙壓在盟約上,"但得按大秦的規矩來——器物上的紋飾,要先經太學格物堂審定。"他想起胡姬在後宮說的"文明如水,潤物無聲",這些刻著雷紋與越族圖騰的瓷器,終將成為文化融合的載體。
商隊返程時,船艙裡裝滿了南海珍珠,每一顆都用玻璃棉包裹。嬴傒站在船頭,看著番禺城漸漸遠去,想起實驗室裡未完成的高溫陶瓷項目。琉璃珠在海風中發涼,珠內的光影與瓷盞的釉色重疊,恍若看見未來的海上絲綢之路,大秦的瓷器如星辰般散落四海。
"公子,"王順捧著新製的瓷硯走來,硯台邊緣嵌著碎玻璃,"太學弟子說,這瓷硯磨墨比端硯還細。"
"細就好,"嬴傒撫摸硯台,想起即將開刻的《大秦律》瓷版,"以後大秦的律法,要刻在瓷上,送到天下每一個郡縣,讓百姓知道,天鏡之下,法如瓷,不可破。"
這一夜,商船在南海航行,瓷盞在艙內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如同文明的低語。嬴傒伏在案頭繪製製瓷工坊的圖紙,胡姬送來的琉璃燈在身側搖曳,燈罩上的芍藥花紋與圖紙上的窯爐結構相映成趣。他偶爾抬頭,便能看見窗外的月光,想起蜀地的高嶺土,南越的珍珠,還有那些即將在太學求學的百越子弟。
"秦歌,"他對著圖紙低語,用的是穿越前的名字,"你在實驗室燒製特種陶瓷,我在兩千年前用玻璃釉料點亮商道。這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文明接力?"
黎明的第一縷光刺破海麵時,瓷盞上的雷紋在晨光中蘇醒,宛如天鏡投下的印記。嬴傒知道,這些帶著玻璃釉料的瓷器,不僅是商品,更是大秦文明的使者,它們將漂洋過海,告訴世界: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國度,能用泥土和火焰,燒製出照亮未來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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