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張大山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
不用看,光聽這尖酸刻薄、陰陽怪氣的調調,就知道是他的好弟媳——張二狗的婆娘,劉氏來了。
果然,隨著話音落下,一個穿著半新不舊的藍布襖子、臉上透著一股精明和刻薄相的年輕女人,扭著腰肢,從門外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她身後,跟著一個同樣穿著相對整齊、但眼神躲閃、一臉不情願的男人,正是他的好弟弟,張二狗。
劉氏一進屋,那雙滴溜溜轉的三角眼就先在屋裡掃了一圈,尤其是在那幾個孩子身上逡巡,仿佛在檢查自家豬圈裡的存貨。
當看到靠坐在床上的張大山時,她嘴角撇了撇,那表情與其說是關心,不如說是失望——失望他居然沒死。
“大哥,你這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劉氏假惺惺地說道,語氣裡的嘲諷毫不掩飾,“俺們可都擔心壞了!
爹娘更是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這不,打發俺們過來看看,你好歹也是張家的長子,可不能就這麼撂挑子了!”
張大山冷眼看著她表演,心裡一陣冷笑。
擔心?
急得吃不下飯?
怕是擔心他這個免費的長工兼提款機真的沒了,以後沒人給他們家輸血了吧!
記憶中,這個劉氏,自從嫁給張二狗後,就沒少挑唆是非。
她自己好吃懶做,卻見不得大房這邊人多,總覺得大房占了公婆的便宜,變著法兒地攛掇張婆子來大房搜刮。
張大山這次摔下山坡,恐怕她心裡巴不得他直接摔死才好。
“死不了。
”張大山麵無表情地回了兩個字,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同以往的冷硬。
劉氏似乎沒料到一向懦弱的大哥會是這個反應,愣了一下,隨即又拔高了音量:“哎喲喂!
大哥你這是啥態度?
俺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還給俺們甩臉子?
是不是摔壞了腦子,連好賴話都聽不出來了?”
她說著,眼睛又瞟向王氏,陰陽怪氣地道:“我說大嫂,不是俺說你,大哥這剛醒,身邊可離不開人。
你瞅瞅你,把大哥照顧成啥樣了?
這屋裡一股子黴味兒,孩子哭著也不好好哄,真是……”
王氏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抱著豆子的手緊了緊,低下頭,囁嚅道:“弟……弟妹,俺……”
“你閉嘴!”
沒等王氏說完,張大山突然一聲低喝,打斷了劉氏的話。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正在喋喋不休的劉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瞬間噤聲,連旁邊一直縮著脖子裝鵪鶉的張二狗都驚訝地抬起了頭。
屋子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氏和幾個孩子都驚愕地看著張大山,似乎不敢相信這聲嗬斥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
劉氏更是瞪大了眼睛,反應過來後立刻柳眉倒豎,雙手叉腰:“張大山!
你……你吼俺?
你憑啥吼俺?
俺是你的弟妹!
是孩子們的長輩!
你……”
“長輩?”
張大山冷笑一聲,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劉氏,“你也配?
進門不問病人安危,先對著我這個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大哥冷嘲熱諷,對著辛苦照顧我的大嫂指手畫腳!
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心好意?
這就是爹娘讓你來看我的?”
他這番話,字字清晰,句句誅心,完全不像平日裡那個木訥寡言的張大山。
劉氏被他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臉漲得通紅,求助似的看向旁邊的張二狗。
張二狗被媳婦一看,縮了縮脖子,卻還是硬著頭皮嘟囔道:“大哥,你……你咋說話呢?
俺娘……俺娘是真的擔心你……”
“擔心我?”
張大山將目光轉向這個便宜弟弟,眼神冰冷,“是擔心我死了沒人替你們交賦稅,還是擔心我死了沒人再給你們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