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山拒絕外借曲轅犁的消息,像一陣夾著冰雹的冷風,刮過那些心存僥幸的村民心頭。
失望之餘,更多的是不服氣和暗暗的較勁。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
“不就是幾根木頭拚的嗎?”
“他張大山能做出來,咱們憑啥不能?”
“看著也不難,咱們照著樣子做一個不就完了?”
一些自詡手巧,或者家裡有幾件簡陋木工工具的村民,心裡打起了這樣的小算盤。
其中,被當眾下了麵子的孫二,心思最為活絡。
他偷偷摸摸跑到張大山家地頭附近,躲在樹後或者土坎下,賊頭賊腦地觀察了好幾次。
把那曲轅犁的大致形狀、幾個關鍵部件的位置,都暗暗記在了心裡。
然後,他便回家翻箱倒櫃,找出幾根歪歪扭扭的舊木料,和一把鏽跡斑斑的斧頭、柴刀,叮叮當當地鼓搗起來。
不止孫二,村裡還有好幾戶人家,也都抱著類似的想法,開始了秘密的仿製工作。
他們憑著記憶和想象,砍木頭,削部件,試圖複製出那把神奇的“怪犁”。
然而,事情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曲轅犁的精髓,並不僅僅在於那個彎曲的犁轅。
更在於各個部件之間精密的尺寸、角度和連接方式。
這些細節,是遠遠看幾眼根本無法掌握的。
孫二找來的木料要麼太軟,要麼不夠彎。
他想當然地用斧頭硬砍出一個弧度,結果破壞了木材本身的紋理和韌性。
卯榫結構更是他從未接觸過的東西,隻能胡亂地鑿了幾個槽,用木釘硬塞進去,連接處鬆鬆垮垮,晃晃悠悠。
至於最關鍵的犁頭,他更是沒辦法。
隻能找了塊廢棄的鐵片,拿到村裡那個勉強能打打釘子的小鐵匠那裡,胡亂敲打了幾下,形狀似是而非,更彆提什麼鋒利度和耐用性了。
其他人遇到的問題也大同小異。
有的做出來的犁轅太重,牛拉不動。
有的犁壁角度不對,翻不起土來。
有的連接不牢固,下地沒走幾步就散架了。
幾天下來,村西頭附近,時不時就能聽到仿製失敗後的咒罵聲和摔東西的響動。
“他娘的,這破玩意兒看著容易,做起來咋這麼費勁?”
“這木頭怎麼削都不對勁。”
“這鐵片也太軟了,碰下石頭就卷邊。”
“肯定是張大山那小子藏私了,沒讓咱們看真切。”
最終,所有的仿製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那些粗製濫造的“山寨犁”,要麼成了中看不中用的廢品,要麼效果甚至還不如用了幾十年的老式直轅犁。
村民們終於無奈地認識到。
張大山家那把犁,看著簡單,裡麵卻大有門道。
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模仿出來的。
這其中,存在著一道他們無法跨越的鴻溝——技術的壁壘。
張大山對於村裡這些仿製的舉動,自然是心知肚明。
他每天去地裡乾活,都能看到那些或躲閃或尷尬的目光。
偶爾還能聽到幾句關於仿製失敗的抱怨。
對此,他隻是在心裡冷笑。
《天工開物》裡的智慧,豈是那麼容易就能偷師學去的?
每一個看似簡單的設計背後,都蘊含著古人千百年來積累的經驗和對力學原理的深刻理解。
沒有係統的知識,沒有精確的計算,沒有合格的工具和材料,光靠模仿外形,不過是徒勞無功。
但他並沒有去嘲笑那些失敗者。
也沒有主動去炫耀自己的技術。
他隻是默默地,繼續用他的曲轅犁,耕耘著自家的土地。
用實實在在的效果,無聲地證明著知識的價值。
而這種價值,很快就以另一種方式體現了出來。
這天,就在張大山快要收工的時候。
那個上次來求借犁被拒的鄰居張河,再次找了過來。
這一次,他的神態比上次更加謙卑,也更加急切。
他手裡提著一個不大的籃子,裡麵似乎放著幾個雞蛋和一小塊風乾的獸肉。
“大……大山哥。”
張河走到地頭,臉上帶著討好而又有些羞愧的笑容。
“俺……俺又來了。”
張大山停下手裡的活,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