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分家後的第一個獨立新年。
雖然過得簡單甚至可以說簡陋。
但那份屬於自己的、當家做主的踏實感和暖意,卻如同醇厚的酒釀,在張家每一個人的心頭,留下了悠長的回味。
凜冽的寒風終於帶走了最後一個冬日的嚴酷,雖然料峭的春寒依然如同頑皮的孩子,時不時地溜回來,提醒著人們冬天並未完全走遠。
但那日益增長的白晝,那漸漸變得柔和的陽光,那從解凍的泥土深處悄然散發出的、帶著濕潤草根氣息的味道。
都在無聲地宣告著,生機勃勃的春天,已經無可阻擋地來到了這片沉寂了太久的土地上。
對於棲身在村西頭破牛棚裡的張大山一家來說,過去的那一年多時光,是一場刻骨銘心的、在絕境邊緣掙紮求存的漫長旅程。
他們曾麵臨家徒四壁、顆粒無收的窘境。
曾忍受饑寒交迫、尊嚴掃地的屈辱。
曾直麵來自至親的冷漠與算計,來自強權的覬覦與威脅。
無數個夜晚,他們依偎在冰冷的乾草上,聽著風聲如同鬼哭,感受著饑餓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五臟六腑,幾乎要被絕望徹底吞噬。
但他們,終究是挺過來了。
如同石縫中頑強鑽出的野草,如同寒冬裡蟄伏的種子。
依靠著張大山那似乎無所不能的“新本事”,依靠著全家人擰成一股繩的拚命和堅持。
他們不僅活了下來,更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無比艱難地,紮下了屬於自己的、雖然還很稚嫩、卻充滿生命力的根須。
這份來之不易的“根”,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麵麵。
棚屋,雖然依舊是那間低矮破敗的牛棚改建。
但經過改良泥坯的精心修補,牆壁不再漏風,屋頂不再輕易漏雨。
裡麵添置了父子幾人親手製作的桌椅板凳、離地鋪板和置物架,雖然粗糙簡陋,卻也讓這個空間有了“家”的基本秩序和溫度。
吃飯時,一家人能圍坐在一起,不再是蹲在地上或者坐在冰冷的石頭上。
睡覺時,厚實的乾草加上初步加厚的舊被褥,總算能抵禦大部分的寒氣,讓孩子們能睡上一個相對安穩的覺。
溫飽,這個最基本也最迫切的需求,也得到了初步的保障。
去年秋天,依靠著曲轅犁的深耕和水車的及時灌溉,那五畝被所有人視為廢地的劣田,竟然奇跡般地產出了一筆雖然不算豐厚、卻足以讓他們驚喜若狂的收成。
如今,棚屋角落裡那幾個鼓鼓囊囊的糧袋,便是他們心中最踏實的底氣。
再加上持續不斷的藥材收入,以及陷阱偶爾帶來的野味補充。
他們終於可以暫時告彆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時刻擔心會斷糧的恐懼了。
當然,最讓張大山感到欣慰和驕傲的,還是孩子們的成長。
經曆過這場巨大的家庭變故和生存考驗,這些原本懵懂甚至有些麻木的孩子們,仿佛在一夜之間都長大了,懂事了。
鐵牛的肩膀更加堅實可靠,不僅是家裡雷打不動的體力擔當,更在潛移默化中學習著父親的穩重和對農活的鑽研。
石頭的機靈和天賦在藥材方麵展現得淋漓儘致,他不僅能熟練辨識數十種藥材,甚至開始思考它們的價值和可能的交易門道,眼中閃爍著對外部世界的好奇和渴望。
小山已經成了周先生門下最得意的弟子,他對文字的敏感和學習的熱情與日俱增,承載著這個家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厚望。
花兒不僅將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成為母親最得力的助手,更在紡織上展現出耐心和潛力,期待著用改良的麻線織出更好的布。
丫丫大病一場後,對那些救了她性命的花花草草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常常跟著石頭哥哥或者自己琢磨著辨認。
就連栓子、柱子、豆子這幾個小的,也早已褪去了頑劣,學會在模仿中承擔力所能及的勞動,成為了這個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這個家,雖然依舊貧窮,依舊要為了生計而日夜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