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過後,青石山如同被徹底清洗了一遍,漫山遍野都透著一股子鮮亮欲滴的嫩綠。
各種野花也競相開放,紅的、黃的、紫的,點綴在草叢林間,煞是好看。
山林裡的各種小動物,也似乎因為這宜人的氣候而變得更加活躍起來。
這樣的景象,對於正處於十一歲這個貓狗都嫌、好奇心和精力都無處安放年紀的張柱子來說,無疑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他看著大哥鐵牛每日在叮當作響的鐵匠鋪裡揮汗如雨,或者扛著沉重的農具在田間地頭穩如泰山。
看著二哥石頭隔三差五就能跟著父親去鎮上,帶回來各種新奇的消息和實實在在的銅錢。
看著三哥小山捧著書本搖頭晃腦,就能得到周先生和爹娘的連連誇讚。
看著四哥栓子也能在父親的指導下,像模像樣地照看那些冒著氣泡、散發著奇異香味的酒缸。
柱子的心裡,也癢癢的,充滿了對“乾一番大事”的渴望。
他覺得自己不比哥哥們差什麼。
力氣雖然沒大哥大,但比栓子肯定強。
腦子雖然沒二哥石頭轉得快,但鬼點子可一點也不少。
讀書認字他是不感興趣,但爬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他可是村裡同齡孩子中的頭一份。
尤其是看到二哥石頭,憑借著認識幾樣草藥,就能跟著父親進山“尋寶”,還能換回那麼多好東西。
柱子更是覺得,這青石山,簡直就是一座等著他去開發的巨大寶庫。
二哥能找到的,他肯定也能找到。
說不定,他運氣更好,能找到比黃芪、三七更值錢的“神仙草”呢?
到時候,爹娘肯定也會像誇二哥一樣誇他,弟弟妹妹們也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這個念頭,如同在他心裡種下了一顆不安分的種子,迅速生根發芽,越長越茂盛。
他開始偷偷地觀察父親和哥哥們進山的習慣和路線。
模仿著他們製作一些極其簡陋的、根本不可能成功的“陷阱”。
還常常會拉著比他更小、也更容易被他“領導”的弟弟豆子,在棚屋附近的山腳下進行所謂的“探險”。
對於柱子這些小動作,張大山和王氏最初並未太過在意。
隻當是孩子的天性使然,隻要不惹出大麻煩,也就由著他去了。
卻沒想到,這小子的膽子,竟然越來越大。
這天,張大山帶著鐵牛和石頭,去新買的那三畝水澆地那邊,規劃引水灌溉的溝渠。
王氏和花兒則帶著丫丫,去河邊清洗積攢下來的一大堆衣物和被褥。
小山自然是去了周先生那裡讀書。
家裡,就隻剩下栓子在照看那幾個酒缸和醬缸。
而柱子和豆子這兩個“小尾巴”,則被栓子帶著,在院子裡玩耍。
最初,柱子還算老實,幫著栓子給堆肥坑裡添了些新收集的落葉和雜草。
但很快,他就覺得無聊起來。
他看著遠處那在春日陽光下顯得格外青翠誘人的青石山,心裡的那顆“冒險種子”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豆子,走,哥帶你上山找好東西去。”
他神秘兮兮地對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豆子說道。
“找啥好東西啊?”豆子仰起沾滿泥土的小臉,好奇地問。
“山上有野果子,還有可能……有野雞蛋,或者……人參娃娃。”柱子壓低聲音,說得煞有介事。
“人參娃娃?”豆子眼睛一亮,顯然被這個詞吸引了。
“對。爹說了,那東西可值錢了,能換好多好多糖吃。”柱子繼續忽悠。
豆子一聽能換糖吃,立刻就忘了娘親“不準亂跑”的叮囑,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哥,俺跟你去。”
於是,柱子便學著二哥的樣子,從牆角拿起一根小木棍當“武器”。
又偷偷從廚房拿了兩個乾硬的野菜餅子塞進懷裡當“乾糧”。
然後,他拉著同樣興奮不已的豆子,趁著栓子不注意,悄悄地溜出了院子,一溜煙地朝著後山的方向跑去。
他們沒有走父親和哥哥們常走的那條相對安全的大路。
而是選擇了一條他們自認為更“隱蔽”、也更可能發現“寶貝”的、人跡罕至的小道。
這條小道,其實是以前獵戶們偶爾才會走的一條野徑,早已被瘋長的雜草和灌木所覆蓋,崎嶇難行。
兩個半大的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裡麵跋涉著。
最初的興奮和新奇,很快就被現實的困難所取代。
鋒利的茅草割破了他們的褲腿。
帶刺的荊棘掛住了他們的衣衫。
腳下的石子讓他們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豆子年紀小,體力差,很快就走不動了,癟著嘴要哭。
柱子隻好連哄帶騙,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他們漫無目的地在山林裡轉悠著。
除了看到一些不認識的野花野草,和幾隻受驚飛起的鳥雀。
所謂的“野果子”、“野雞蛋”、“人參娃娃”,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帶來的那兩個野菜餅子,也很快就被他們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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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又開始咕咕叫起來。
太陽越升越高,林子裡的光線卻因為樹木的遮擋而顯得有些陰暗。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他們自己因為緊張而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豆子終於害怕了,拉著柱子的衣角,帶著哭腔說道:“哥……俺……俺想回家……俺餓了……俺怕……”
柱子其實心裡也有些發毛了。
他發現,自己好像……迷路了。
周圍的景物越來越陌生,完全不是他記憶中父親和哥哥們帶他來過的地方。
他想找到回去的路,卻發現自己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彆……彆怕。豆子。”他強作鎮定地安慰著弟弟,“哥……哥帶著你,肯定能走出去。”
可他的聲音,連他自己聽著都有些發虛。
而此時,家裡那邊,也終於發現了兩個孩子的失蹤。
栓子在照看完酒缸醬缸後,發現院子裡空空如也,柱子和豆子都不見了蹤影。
他以為他們隻是在附近玩耍,便在院子周圍喊了幾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跑到地裡去找父親和大哥二哥。
張大山和王氏等人,在得知柱子和豆子不見了之後,頓時都慌了神。
尤其是王氏,想起上次丫丫生病時的凶險,更是嚇得臉色慘白,差點當場暈過去。
“柱子。豆子。你們在哪裡啊?”
“快出來啊。彆嚇娘啊。”
她帶著哭腔,在村子附近和田間地頭一遍遍地呼喊著,聲音都喊啞了。
張大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仔細詢問了栓子,柱子和豆子最後出現的時間和地點。
又觀察了一下院子周圍的痕跡。
當他看到那條通往後山的小徑上,有幾個明顯屬於孩子的、淩亂的小腳印時。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這兩個小兔崽子,肯定是偷偷跑進山裡去了。
青石山雖然他們常去,但那也隻是山腳附近的一些相對安全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