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漢的喪事,就在張大山那不容置喙的“從簡”原則和強硬態度下,倉促而又潦草地結束了。
沒有哀樂,沒有酒席,沒有像樣的祭奠。
一口薄皮棺材,幾尺白麻孝布,一座荒坡上的孤墳。
便是這位在張家作威作福了一輩子的老人,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痕跡。
這場在青石村堪稱“簡陋至極”的葬禮,以及張大山在整個過程中所表現出的那種近乎冷酷的決絕。
自然再次成為了村民們茶餘飯後議論的焦點。
有人說張大山不孝,連親爹的喪事都辦得如此寒酸,簡直是給列祖列宗丟臉。
也有人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張老漢生前那般苛待大房,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但無論外界如何評說,對於張大山一家來說,隨著張老漢的入土為安。
他們與那個充滿了痛苦和屈辱記憶的原生家庭之間,那份最根本的、血緣上的牽絆,似乎也隨之徹底斷裂了。
他們終於可以,不再背負著那沉重的“孝道”枷鎖,輕裝上陣,去開創屬於自己的未來了。
然而,對於村東頭老宅裡的那幾位來說。
張老漢的死,以及張大山那份“到此為止”的決絕態度。
卻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們徹底推向了分崩離析的邊緣。
張老漢在世時,雖然昏聵無能,偏心護短。
但至少,他還是這個家的“主心骨”,是張婆子和張二狗名義上的“依靠”。
張大山每月送來的救命糧,也是看在“老父尚在”的情分上。
如今,老頭子一閉眼,這一切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最先感受到這股寒意的,是張婆子。
她雖然平日裡對老頭子呼來喝去,沒有半分好臉色。
但老頭子畢竟是她的男人,是她在這個家裡橫行霸道、磋磨兒媳的底氣所在。
如今老頭子沒了,大兒子又徹底指望不上了。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老寡婦,將來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一想到這裡,她那原本隻是為了演給張大山看的“悲痛”,似乎也多了幾分真實的淒涼。
她開始整日整夜地坐在炕頭上哭天搶地,咒罵著張大山的不孝,咒罵著老天爺的不公,也咒罵著自己這苦命的一生。
而劉氏,則在最初的“悲痛”過後,迅速地清醒了過來。
她比誰都清楚,這個家,已經徹底完了。
指望張二狗這個廢物丈夫養老送終?那還不如指望牆上的泥坯能自己掉下來變成金元寶。
指望張婆子這個刻薄的婆婆能善待自己?更是癡人說夢。
她必須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
她的目光,開始不自覺地,投向了家裡那些為數不多的、或許還值點錢的東西——
比如,張老漢生前睡的那張還算結實的舊木床。
比如,堂屋裡那個掉了漆卻還能用的八仙桌和兩條長凳。
比如,張婆子偷偷藏在炕洞裡的、那幾件她年輕時陪嫁過來的、已經洗得發白的舊衣裳和一兩支值錢的銀簪子。
甚至,還有這座雖然破舊、但好歹還能遮風擋雨的老宅子的歸屬權?
這些東西,雖然零零碎碎,加起來也值不了幾個錢。
但在劉氏看來,卻是她能從這個即將分崩離析的家裡,撈到的最後一點“好處”了。
於是,一場圍繞著這些“遺產”的明爭暗鬥,便在張婆子和劉氏這兩個女人之間,悄然展開了。
劉氏會趁著張婆子不注意,偷偷地將一些她認為有用的東西藏到自己的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