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山應下了鄉親們的請願,院子裡的喧鬨聲才漸漸平息下去。
村民們帶著那份重新燃起的希望,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可張大山的心,卻像是被那二十多雙期盼的眼睛給烙上了印,沉甸甸的。
他送走了張河和錢大爺,把院門一關,轉身就進了堂屋。
王氏和幾個大的孩子都跟了進來,臉上既有幾分替他高興的喜悅,也帶著壓不住的擔憂。
“當家的,這擔子可不輕啊。”王氏先開了口,語氣裡滿是心疼。
“是啊,爹。”鐵牛也悶聲說道,“村裡這光景,想一下子緩過來,難。”
石頭也收起了平日裡的跳脫,皺著眉頭道:“人多嘴雜,到時候怕是不好管。”
張大山默默地聽著,在炕沿邊坐下,端起王氏遞過來的粗瓷碗,大口喝了幾口溫水。
他知道家裡人的擔心不是沒道理。
青石村如今就是個爛攤子,人心也散。
想把這麼一盤散沙重新攏起來,還要帶著他們走出困境,比他當初自個兒分家單乾,怕是要難上十倍不止。
“難,是難。可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鄉親們就這麼熬死過去。”
張大山放下碗,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勁兒。
他抬眼看著妻兒。
“俺張大山是沒多大本事,可老天爺既然讓俺比旁人多知道那麼一點點東西,那俺就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自個兒過安生日子,不管彆人的死活。”
“再說了。”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這青石村要是真垮了,家家戶戶都活不下去了,咱們張家又能獨善其身多久?”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懂。
王氏聽著丈夫這番話,知道他心裡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勸。
她隻是默默地走到他身邊,伸手替他撫平了衣襟上的褶皺,輕聲說道:“當家的,你咋說,俺就咋辦。俺和孩子們,都聽你的。”
鐵牛、石頭、小山他們,也都紛紛點頭,眼神裡充滿了對父親的信任和支持。
家人的這份理解和擔當,讓張大山的心裡頭,又踏實了不少。
但他知道,光有決心和家人的支持還不夠。
要想真正地領著全村人乾出點名堂來,他還得去請教一個人。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張大山便揣上兩個巧巧媳婦特意為他烙的、加了野菜末的麥麵餅子,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了村東頭周先生那間簡陋卻也清淨的土屋前。
周先生似乎早已料到他會來,院門隻是虛掩著。
“先生。”張大山在門外恭敬地喊了一聲。
“進來吧。”屋裡傳來周先生略帶沙啞的聲音。
張大山推門而入,隻見周先生正坐在一張舊書桌後,手裡捧著一卷發黃的古籍,看得入神。
“先生,大山有事請教。”張大山也不繞彎子,直接將來意和自己的顧慮,以及初步的一些想法,都一五一十地向周先生和盤托出。
周先生靜靜地聽著,偶爾會撚著花白的胡須,微微點頭,或者輕輕蹙眉。
等張大山說完,他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大山啊,你能有這份擔當,這份為鄉梓之心,老夫甚感欣慰。”
“然則,這村正之位雖空懸,你欲代行其權,卻也非易事。”
“人心似水,民動如煙。無規矩不成方圓,無信義難聚人心。”
“你既要領頭,便需先立其威,更要明其約。”
周先生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依老夫之見,你當召集村中主事之人,或德高望重之長者,將你的打算,以及對村民的要求,都一一言明。”
“這便是約法三章。”
“其一,當明號令之統一。凡事需由你決斷,眾人拾柴火焰高,然則七嘴八舌亦能壞事。關鍵時刻,需有一人拍板,方能力往一處使。”
“其二,當均勞逸之公平。既要眾人出力,便需賞罰分明,不使勤者心寒,不容惰者鑽營。可用工分之法,或以物易力,總需有個章程,讓眾人心服。”
“其三,當重信諾之根本。你既許諾帶領大家走出困境,便需言出必行,行之必果。即便遭遇挫折,亦不可輕易失信於民。如此,方能聚攏人心,眾誌成城。”
周先生這番話,如同醍醐灌頂,讓張大山那原本還有些紛亂的思緒,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多謝先生指點。俺明白了。”他再次起身,向著周先生深深作揖。
從周先生家出來,張大山的心中已然有了定計。
他立刻讓石頭去把張河、錢大爺,以及昨天那些主動前來請願的、在村裡還算說得上話的十幾位村民代表,都請到了自家的新院子裡。
這一次,張大山沒有再像昨天那樣,隻是簡單地應承。
而是將他們讓到堂屋,一人麵前擺了一碗清冽的井水。
然後,他便將自己經過深思熟慮、又得了周先生指點的“約法三章”,一字一句,清晰而又鄭重地,向眾人宣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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