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岸邊那股子因為曲轅犁而起的興奮勁兒,還沒等完全散去,新的愁雲,又悄悄地爬上了青石村漢子們的眉梢。
犁是好犁,水也勉強夠用,可這地裡頭,到底該撒些啥種子呢?
去歲那場大旱,把家家戶戶的家底都給掏了個底兒掉。
彆說餘糧了,就是留著過冬的口糧,也都是摻著野菜糠麩,數著米粒下鍋的。
至於那留著來年開春播種的種子,更是早就被填進了那饑腸轆轆的肚皮裡,連個影兒都尋不見了。
“這光有犁有水,沒種子,那也是白搭啊。”
“可不是咋地,俺家那幾升陳穀子,去年就癟得不成樣子了,今年再撒下去,怕是連個草芽都拱不出來。”
“去鎮上買?乖乖,那糧價,比搶錢還狠。咱們這些窮哈哈,哪有那個閒錢?”
田間地頭,歇氣兒的村民們湊在一塊兒,你一言我一語,說來說去,又繞回了這“沒米下鍋”的死胡同裡。
那剛剛因為新犁而燃起的幾分希望,似乎又要被這現實的窘境給澆滅了。
張大山將這些議論都聽在耳朵裡,心裡頭也是沉甸甸的。
他知道,種子的問題,是眼下青石村最要緊、也最棘手的難事。
這事兒要是解決不了,那他之前費儘心機修水利、推廣曲轅犁的那些努力,可就真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他自家倒是不愁。
去年秋收,仗著水車和曲轅犁的頭功,他家那幾畝地,打下來的糧食,不僅夠全家十幾口人嚼用,還富餘了不少。
再加上之前從趙四海那裡換回來的那些優良糧種,無論是粟米、麥子、豆子還是那金貴的水稻種,都還好好地存放在新修的地窖裡,防潮防蟲,一點也沒糟蹋。
可光他一家有種,那不成啊。
這村子是個整體,一家富不算富,大家夥兒都過上好日子,那才叫真的好。
“爹,要不咱們家那糧種,勻一些出來給大夥兒?”
還是石頭這小子,腦子轉得快,也最先看出了自家老爹的心思。
他湊到張大山跟前,小聲地提議道。
“咱們家存的那些粟米種和豆種,都還富餘不少。勻出去一些,也能解解村裡不少人家的燃眉之急。”
鐵牛也在一旁甕聲甕氣地附和:“是啊,爹。張河叔他們幾家,平日裡跟咱們走得近,也幫過咱們不少忙。他們要是真沒種子下地,那可就太難了。”
張大山欣慰地看了兩個兒子一眼。
孩子們都長大了,懂事了,知道體恤旁人了。
他心裡頭暖烘烘的。
“你們說的,爹何嘗不知道。”他歎了口氣,“隻是,這救急不救窮。咱們家的種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就這麼白白送出去,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而且,這人心隔肚皮。萬一有人得了好處還不知足,或者起了彆的什麼歪心思,那反而不美。”
他這話,也是在理。
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他比誰都懂。
“那依爹的意思?”石頭追問道。
張大山沉吟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種子,可以勻。”
“但不能白給。”
“咱們可以搞個‘種子互助’。”
“啥叫‘種子互助’?”鐵牛和石頭都有些不解。
“簡單說,”張大山解釋道,“就是,咱們家先拿出一些富餘的粟米種和豆種,按照各家各戶田地的多少,和實際的困難程度,借給那些確實急需種子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