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那份塘報,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三遍。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句“本官與爾等,一同靜坐”之上。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龍椅的扶手。
“他若是真想反,”他忽然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喃喃自語,“此刻那幾十萬民夫,就不是靜坐,而是已經衝進縣城,搶了官倉了。”
“他若是真想亂我江山,就不會在塘報裡,還反複叮囑黃知縣,要‘嚴控營地,安撫民心,靜待聖裁’。”
“他不是在反。”
“他是在……喊冤。”
“他是在用這種最極端、最剛烈的方式,告訴朕。”
“有人,在背後搗鬼。”
“有人,在動搖朕的治河大計。”
“有人,在動搖朕的江山。”
想通了這一層,皇帝的眼中,那份怒火,漸漸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也更加冰冷的……殺意。
他當即便傳下口諭。
“傳戶部尚書、都察院左都禦史劉承,即刻入宮覲見。”
很快,兩位一部堂官,便誠惶誠恐地,來到了禦書房。
他們一進門,便看到皇帝那張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臉。
“臣等,叩見陛下。”
“平身。”
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他將那份來自黃河工地的塘報,輕輕地,扔到了兩人的麵前。
“二位愛卿,都看看吧。”
兩人撿起塘報,隻看了一眼,便都是臉色大變,冷汗直流。
“陛下,張小山此舉,實乃大逆不道,臣……”劉禦史還想再進讒言。
“閉嘴。”
皇帝冷冷地打斷了他。
他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劍,直刺戶部尚書。
“朕隻問你,朕親批下撥的第二批治河錢糧,為何,會遲遲到不了工地?”
“這……這……”戶部尚書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皇帝的目光,又轉向了劉禦史。
“朕再問你,都察院,風聞奏事,巡查天下。”
“那為何,朕的治河工地上,會有奸人混入,四處造謠,煽動民心,而你們,卻一無所知?”
“臣……臣失察之罪,請陛下恕罪。”兩人立刻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
“恕罪?”
皇帝冷笑一聲,站起身,走下禦階。
他踱到兩人麵前,聲音輕得,卻如同驚雷。
“朕,給你們三天時間。”
“三天之內,朕要看到,那筆錢糧,一文不少地,出現在黃河工地的賬上。”
“朕還要看到,那些在背後造謠生事、企圖動搖國本的奸佞小人,他們的人頭。”
“若是三天之後,那黃河岸邊的幾十萬民夫,還得不到安撫。”
“那你們兩個,就提著自己的腦袋,來見朕吧。”
“滾出去。”
兩位一部堂官,連滾帶爬地,逃出了禦書房。
皇帝,沒有降罪於那個看似“大逆不道”的張小山。
反而,用一記更狠、更重的板子,狠狠地,打在了那兩個真正負有責任的衙門的屁股上。
這一招帝王權術,讓所有等著看笑話的人,都感到了脊背發涼。
他們知道,京城的天,怕是真的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