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餘波,在山穀裡回蕩了許久,才漸漸平息。
那新建的、守衛森嚴的“蒸汽機研製所”,如今,已然是一片狼藉。
被炸塌的防護牆,扭曲變形的鐵皮,以及那散落一地的、還在冒著青煙的鍋爐殘骸。
無一不訴說著,剛才那一瞬間,所迸發出的、是何等恐怖的毀滅之力。
在經過了最初的、混亂的搶救之後。
萬幸的是,因為張大山提前布置了那道“救命”的防護牆,以及他那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
被氣浪掀飛的鐵牛和柱子,在丫丫的緊急救治之下,都隻是受了一些皮外傷和強烈的震蕩,並無性命之憂。
但,肉體的傷痛,遠不及,精神上的創傷,來得深刻。
當兄弟二人,從短暫的昏迷中,悠悠醒轉。
他們,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和擦傷。
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堆,已經變成廢銅爛鐵的“青石零號”原型機。
臉上,寫滿了後怕。
他們第一次發現,在他們引以為傲的技術麵前,還存在著一種,他們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掌控的、更加狂暴的力量。
這,真的是人力,所能駕馭的嗎?
懷疑的種子,第一次,在這些天之驕子的心中,生了根,發了芽。
……
張大山,沒有去安慰他們。
他知道,這種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
作為一名真正的“總工程師”,他要做的,不是去撫平情緒。
而是,去冷靜地,從失敗的“屍體”之上,找到,通往最終勝利的鑰匙!
他隻是,沉默地,走到了那堆還在散發著高溫的、鍋爐的殘骸前。
他讓夥計們,提來一桶桶的涼水,將殘骸,徹底澆熄。
然後,他便如同一個最嚴謹、最冷酷的仵作一般,蹲下身,開始仔細地,檢查起這堆失敗的“屍體”。
他,拿起一塊被炸得扭曲了的鋼板,仔細地,觀察著上麵的斷口。
他,又撿起幾顆被硬生生扯斷、如同麻花般扭曲的鉚釘,放在手心,反複地,摩挲著。
他的臉上,沒有沮桑,沒有憤怒。
隻有,一種外科醫生般的、絕對的……冷靜與專注!
鐵牛和柱子,也互相攙扶著,默默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他們看著父親那專注的背影,看著那片由他們親手締造,又親手毀滅的廢墟。
臉上的茫然,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慚愧。
“爹……是俺的錯。”
鐵牛,這個一向憨厚耿直的漢子,第一個,低下了他那高傲的頭顱。
他的聲音,充滿了深深的自責。
“俺,太自信了。俺以為,俺煉出的‘錳合金鋼’,已經是天下最堅固的東西。俺以為,俺那‘雙排交叉鉚接法’,已經固若金湯。俺……俺小看了它……”
他指著那堆廢鐵,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畏懼。
柱子,也跟著,低下了頭。
“爹,也有俺的錯。俺,隻想著,如何讓那氣缸,更精密,更順滑。卻忘了,去計算,這股子力氣,到底有多大,忘了,去提醒大哥……”
張大山,沒有回頭。
他隻是,平靜地,將手中的那顆斷裂的鉚釘,遞給了鐵牛。
“看看它的斷口。”
鐵牛接過,仔細看去,隻見那斷口之處,並非是整齊的,而是呈現出一種,被硬生生“剪”斷的、不規則的形狀。
“這不是材料的問題。”張大山緩緩地,站起身,“你煉的鋼,已經是這個時代,最好的鋼。你的鉚接之法,也已是人力所能達到的極限。”
“你,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