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呼嘯。
皇宮養心殿的偏殿之內卻燈火通明溫暖如春。
殿內陳設著巨大的青銅仙鶴香爐,吐出嫋嫋的安神香,牆壁上懸掛著前朝名家的山水巨作,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帝國的無上威儀。
然而殿內的氣氛卻比殿外的風雪還要冰冷肅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大寧朝的皇帝寧宣宗端坐於龍椅之上,麵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龍椅的扶手,每一次輕響都如同重錘敲在殿內眾人的心上。
他的下方左右兩側涇渭分明地站著兩撥人。
一側是以戶部侍郎王景輝為首的一眾勳貴老臣,他們個個麵帶悲憤義憤填膺,仿佛是來為國請命的忠貞之士。
王景輝的眼中更是閃爍著一絲難以抑製的、即將大功告成的興奮與貪婪。
另一側卻隻孤零零地站著一人——青石縣伯張大山。
他今日換上了一身符合縣伯爵位的嶄新朝服,身姿筆挺如鬆,神情平靜得如同一口古井,仿佛殿內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與他毫無關係。
他越是平靜,便越讓王景輝等人感到一種被輕視的憤怒。
“陛下!”戶部侍郎王景輝率先出列,他手捧一本奏折,聲音裡帶著刻意營造的悲愴,幾欲聲淚俱下。
“臣有確鑿證據!燕山礦脈曆經數十年開采早已不堪重負,礦石產出日漸稀少,品質更是每況愈下!此乃天災,本無可厚非。然張家掌控的青石商會,卻為了一己私利,罔顧國家安危,刻意隱瞞實情,虛報產量,甚至以劣質礦石充當精鐵供給朝廷!此舉不僅是中飽私囊,更是動搖我大寧軍備之根基,其心可誅啊!”
他身後一名禦史立刻跟上,痛心疾首道:“陛下,臣已查證,近三月來從燕山鐵礦運出的礦石含鐵量不足三成!如此劣鐵如何能打造精良的兵器鎧甲?若北境蠻族此刻來犯,我大寧將士豈不是要手持卷刃之刀,身披破洞之甲去迎敵?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臣等懇請陛下,即刻收回燕山礦脈之開采權,交由工部與戶部共同執掌!並徹查青石商會賬目,給天下一個交代!”
“請陛下徹查!”
一眾老臣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聲勢浩大,大有逼宮之勢。
他們謀劃已久,自認為抓住了張家最大的痛腳。
鐵礦是國家的命脈是龍之逆鱗,誰敢在這上麵做手腳就是自尋死路。
他們堅信隻要坐實了“礦脈枯竭”和“以次充好”的罪名,皇帝就算再如何倚重張大山,也必須揮淚斬馬謖以安天下。
皇帝的目光緩緩從跪地的一眾老臣身上移開,最終落在了張大山的身上。
他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張卿,他們所言你可有辯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於張大山一人。
隻見張大山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對著皇帝深深一揖。
“回陛下,王侍郎所言句句屬實。”
什麼?!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王景輝等人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承認了!張大山他居然親口承認了!
看來是知道罪證確鑿無法抵賴了!
王景輝心中大定,正要乘勝追擊,痛陳張家之罪,卻聽張大山繼續用那平穩如初的語調說道:
“王侍郎說燕山礦脈表層礦藏日漸稀少品質下降,這是事實。”
“他說近三月來青石商會供給朝廷的礦石,皆為含鐵量不足三成的劣礦,這也是事實。”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感到了迷惑,皇帝的眉頭也微微皺起。
張大山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隻見張大山話鋒一轉,眼神中陡然迸發出一抹銳利的光芒。
“但王侍郎不知道的是,這些劣質礦石並非用來充數,而是另有大用。”
他拍了拍手。
殿外候著的張鐵牛與張柱子二人,抬著一個沉重的木箱穩步走了進來。
木箱打開,裡麵是兩樣東西。
一樣是一塊黝黑的、毫不起眼的礦石,正是王景輝口中的“劣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