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內,空氣幾乎凝固。
張小山那番擲地有聲的質問,如同最鋒利的刀鋒,狠狠地剖開了所有守舊派大臣那冠冕堂皇言辭之下,對生命的冷漠與虛偽。
太醫院院判劉秉文和禮部尚書王景弘等人被駁斥得麵紅耳赤,啞口無言。他們想要反駁,卻發現任何引經據典的言語,在“活生生的人命”這五個字麵前,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然而,他們依舊不甘心。
“巧言令色!”劉院判漲紅著老臉,強行辯解,“張侍郎雖言辭犀利,卻也隻是偷換了概念!我等,並非不恤人命!而是,不能因一時之急,便行下萬世之禍啊!”
“正是!”王景弘也立刻附和,“此牛痘之法,未經長時驗證,誰知其有無遠患?若今日為救一人,而令十年後百人因此法而生怪病,此,又該由誰來承擔?”
他們,將辯論的焦點,巧妙地,從“是否該救”,轉移到了“此法是否安全”這一更難以辯駁的層麵。
皇帝寧宣宗的眉頭,也再次,微微皺起。
他知道,這些老臣的擔憂,雖然迂腐,卻也並非全無道理。任何一項新政的推行,都必須慎之又慎,尤其是,這種直接關係到天下人身體發膚的大事。
若是不能徹底打消他們的疑慮,即便自己以皇權強行推行,將來也必將後患無窮。
就在這朝堂再次陷入僵局,氣氛變得微妙起來之時。
一直靜立於殿下的安國公二女張丫丫,卻突然,向前一步。
“陛下,”她的聲音,清脆,而又充滿了力量,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劉院判與王尚書之憂,亦是臣女之憂。”
“醫者,行事,當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任何未經實證之法,都絕不可輕用於人,更何況是……推及天下。”
她這番話,先是肯定了對方的“謹慎”,讓劉王二人那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但,”丫丫的話鋒,陡然一轉,變得無比堅定,“牛痘之法,並非是臣女空想之臆測,更非是隻在九皇子殿下一人身上應驗的……孤例!”
“為證此法之安穩無虞,早在為殿下種痘之前,臣女,便已奉父命,在京郊牧場,尋得三名曾染牛痘、又與天花病人有過密接,卻至今安然無恙的牧童。”
“並且,”她頓了頓,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的事實,“臣女,亦已於半月之前,親身,試種了牛痘。”
“如今,臣女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便是此法無害的……最好證明!”
她說完,便緩緩地,卷起了自己那身寬大的宮裝衣袖。
露出了那截,如同白玉般光潔的皓腕,以及,手臂之上,那個清晰可見的、淺淺的……圓形疤痕!
這個疤痕,如同一枚最沉重的印章,狠狠地,蓋在了所有守舊派官員的心上!
讓他們,瞬間,啞口無言!
連首席大司醫自己,都已親身試毒!
這……這需要何等的勇氣與擔當?!
皇帝寧宣宗看著丫丫手臂上那個疤痕,看著她那雙充滿了醫者仁心與堅定信念的清澈眼眸。
他的心中,湧起了前所未有的感動與……信任!
“好!好一個‘以身試痘’!”
他重重地,一拍龍椅扶手,聲音,充滿了無儘的讚賞!
“傳朕旨意!”
“立刻,宣那三名牧童……”
“入殿!”
……
半個時辰後。
三個穿著嶄新的、乾淨的粗布衣裳,臉上還帶著幾分膽怯與好奇的半大少年,在內侍的引領下,戰戰兢兢地,走進了這座他們做夢也未曾想過能踏入的、金碧輝煌的太和殿。
他們,便是丫丫從京郊牧場,找來的那三位“活證據”。
他們,都曾在過去的一年之內,感染過牛痘。
他們的家人或鄰裡,也都在這次天花疫中,有人不幸染病,甚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