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隆覺得自己的新工作袍,像是用劣質星輝織成的拘束服。它本該閃爍著無瑕的銀光,象征著創世的權柄,但穿在他這個剛過試用期的“見習序列創世神三級”身上,隻剩下僵硬的垂感和一種揮之不去的靜電般的不安。工牌沉甸甸地掛在脖子上,上麵刻著他的名字:亞隆·艾克西利昂,後麵跟著一串意義不明的、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複雜的編碼。
此刻,他正站在他那片專屬的“創世沙盒”——一片理論上無限延伸的、基礎熵值為“零”的基礎虛空界麵上。它像一塊巨大的、未拆封的深空色畫布,光滑得沒有任何漣漪。旁邊的操作麵板懸浮著,由純粹的光構成,上麵流淌著如瀑布般的複雜代碼流,它們是維持現實穩定的底層規則庫。空氣中彌漫著“原初混沌”未激活時特有的、類似臭氧和古卷軸混合的氣味。
他的導師,老道得如同宇宙本身一塊頑固磐石的奧丁森主神三級主管)那不耐煩的聲音,正通過耳畔一枚旋轉的微型恒星耳麥嗡嗡作響:“……亞隆?亞隆!醒醒!彆像個剛接觸‘存在’定義的原始碳基!今天是你的第一次獨立構建!標準‘類地行星生態多樣化初級智慧文明孵化’包!模板庫拉取編號d7331g!能量配額限製:標準三階神格出力!三天!產出報告直接遞交給泰坦主腦審核!”
亞隆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手心裡全是汗,它們本該被創世袍自動吸收調節的。“明、明白,奧丁森主管。我這就開始調用……d7331g包。”
他伸出手指,指尖微顫,在光屏上劃動。金色的神念探出,與浩瀚的創世模板庫對接。d7331g,一個古老得掉渣、被億萬神明學徒反複驗證過的安全模板,據說穩定得像“因果律”本身。他將其拖拽進沙盒區域。
嗡——
虛空驟然扭曲,基礎時空粒子被強行從“無意義”的休眠中激活、塑形。璀璨的光芒爆發又迅速內斂,一顆蔚藍色的美麗星球模型在沙盒中心迅速成型:水藍色占據主導,白色雲層優雅纏繞,陸地板塊清晰可見。背景是點綴著稀疏星辰的黑色絨幕,一顆恒星在合適距離提供溫暖光照——一個教科書般完美的搖籃。
“好……很好……”亞隆鬆了口氣,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汗,“下一步,激活基礎生態圈……”
他調出生態庫。無數生物模型的圖標懸浮著:高大的蕨類、精巧的昆蟲、優雅的哺乳類、形態各異的魚類……他的神念觸及圖標,將它們精確投放到預設的生態位上。草原、森林、海洋瞬間充滿了生機的模型投影)。甚至為了“個性化”,他用一點額外能量配額希望奧丁森沒發現),稍微調整了一小片海域的顏色,讓它呈現出夢幻的淺紫暈光。
“最後,智慧文明的火種……”亞隆深吸一口氣,找到了“初級通用碳基智能生命種子”模塊。它像一個蜷縮的、閃爍著微弱意識光點的胚胎模型。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投入星球模型中一個綠意盎然的河穀區域。
幾乎就在種子落下的瞬間,那片區域的時間開始被數百倍速地催化!微小的聚落如同雨後菌類般飛快出現、擴張,簡易的石器被磨製,火焰被點燃,簡易的木屋群落拔地而起,原始的耕作痕跡點綴在河穀旁。智慧的光芒——儘管微弱——開始閃爍、連接。
亞隆嘴角終於浮起一絲笑意,一種親手播下希望種子的滿足感油然而生。他剛想給這顆星球命名為“新芽之地”,奧丁森那催命符般的聲音又炸響:“亞隆!彆沉迷你那點低效的造物成就感了!泰坦主腦的核心運算單元需要抽調全界創世引擎協同進行‘紀元迭代重啟預演’!所有在沙盒中的非穩定狀態創世項目,即刻進行‘時間凝滯狀態凍結’!立刻!執行指令:tiefreezea!”
“什麼?凍結?”亞隆的笑容僵在臉上,“可是……主管,他們的時間才加速到新石器時代初期!文明還沒穩定!思維還像初生嫩芽!這時候凍結……”
“沒有可是!執行指令!亞隆!你想被扣績效分還是想聽整個創世部因為沒響應主腦需求被混沌潮汐衝刷一遍的慘狀?執行代碼:tiefreezea!優先級:最高!”
那冰冷的指令代碼如同無法違逆的絕對律令,直接砸進了亞隆的意識核心。他的身體,他的神格,甚至他的反抗念頭,都被這股力量強行裹挾。他像個提線木偶,手指不受控製地在光屏上重重戳下那個代表“絕對零度”時間暫停的紅色符文!
哧——
不是凍結的聲音,更像是一把巨大無比、無形的剃刀,冷酷地切割過整個沙盒的時間和存在!
新生的星球模型瞬間覆蓋上一層刺眼的冰藍色光膜。時間凝固了。奔跑的羚羊定格在躍起的瞬間,永遠也落不回地麵;點燃的篝火像被定格的照片,火焰的形態僵硬得令人窒息;河穀裡那些剛建造好的木屋村落,連同裡麵那些粗糙但充滿活力的人形小生物,全部變成了硬邦邦的、姿勢各異的雕塑!他們臉上殘留著最後一絲生動的表情——驚訝、勞作、交談、好奇——全都被無情地凍僵在了刹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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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再是暫停,更像是粗暴的抽離!生機被瞬間抽走,留下冰冷僵硬的標本!那曾經溫暖的光照係統也開始紊亂,恒星的光芒變得蒼白而帶有金屬般的冷感。
沙盒空間發出低沉、令人牙酸的嗡鳴聲。操作麵板上的穩定度讀數瘋狂下降,從代表健康的翠綠警報色瞬間跳到了危險的琥珀黃!維持凍結狀態消耗的能量遠超預期,開始汲取亞隆自身的神格能量,他感到一陣強烈的虛脫感。
“這……這不對勁……”亞隆的聲音帶著一絲恐慌的顫抖。凍結指令的烈度太強大了,遠超對一個初級世界的標準操作,更像是對付失控維度裂隙的手段!它不僅凍結了時間,似乎還在粗暴地固化構成那些生命模型的基礎信息粒子!讓它們變得……易碎!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不祥預感,細微的碎裂聲開始在寂靜到極致的沙盒空間中響起。
哢嗒……哢嚓……
那隻凝固在跳躍最高點的羚羊模型,一隻腿的根部,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道細小的、閃爍著冰晶光澤的裂紋!緊接著,裂紋如同瘟疫般蔓延!旁邊一株被定格住卷須纏繞姿態的藤蔓模型,一片葉子無聲地崩解,化作幾點閃爍後即熄滅的塵埃!最讓他心臟驟停的,是河穀裡一個離凝固指令核心很近的小人模型!它剛好抬頭望向天空也許是發現了時間異常?),那張充滿懵懂好奇的臉龐上,脆弱的左耳廓,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
“不!”亞隆幾乎是吼出來,不顧一切地將神念瘋狂灌入光屏,試圖逆轉凍結,或者至少強化防護。“強化模型結構!啟動緊急信息粒子流維護!消耗儲備能……”他吼出了指令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意外再次降臨。也許是他操作過急,也許是主腦抽調能量引發了未知的局部法則共振,也許是那過度強力的凍結指令本身引發了沙盒底層的逆時序波動……反正,就在他強行乾預凍結狀態時,一股無法形容的、來自世界底層的、如同齒輪錯位般尖銳刺耳的噪音,猛地在整個沙盒空間爆開!
嗡——嘎吱!!
這聲噪音不是物理的聲響,而是信息層麵的撕裂!亞隆頭痛欲裂,眼前的光屏畫麵劇烈抖動、雪花一片!最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那股噪音,那股無序的逆序狂瀾,如同最狂暴的酸雨,橫掃過被凍結的世界!
亞隆眼睜睜看著:
奔跑中的鹿群模型,在定格的姿勢上開始褪色、線條崩解、模塊化掉落!它們精致的外皮質感消融,露出內部幾何色塊堆砌的醜陋框架,並最終崩解成一灘閃爍著亂碼的、類似廉價塑料積木碎屑的東西!
凍結的森林模型被波及,高大的樹木模型先是枝乾扭曲變形,葉片變成鋸齒狀的三角,然後顏色從翠綠變成刺眼的熒光粉藍,最後整個森林如同壞掉的霓虹燈牌一樣,化為一堆混亂閃爍的色塊立方體!
那溫柔的海域,特彆是他改動過的那片夢幻淺紫色區域,像被投入劣質漂白劑的海水,色彩驟然渾濁濃稠起來,然後迅速膠化!翻湧的海浪瞬間失去了動態,變成了凝固的、散發著塑膠和變質香料混合怪味的巨大的半透明紫色果凍或者說是某種劣質樹脂化石)!凝固的海洋生物模型被死死鑲嵌在這片“果凍”基質的內部,如同琥珀裡的昆蟲,形態詭異。
最讓他靈魂顫抖的景象,是河穀中那幾個小人模型聚居點!凍結指令和隨之而來的信息崩潰風暴雙重打擊下,離震源最近的小人模型們脆弱的信息結構如同乾燥的沙堡般紛紛崩塌!他們被永遠凍結的姿態開始衰變,像迅速氧化風化的雕塑——皮膚變成灰撲撲的石質感,生動的衣物紋理線條融化變成像素點,精細的五官模糊消融成抽象的幾何色塊,然後……整體坍縮、矮化、抽象化,最後變成了一堆歪歪扭扭、比例失調的、色彩混雜不均的……幾厘米高的粗糙火柴人模型?它們僵硬的姿勢還保留著部分原貌,但所有靈性、所有細節、所有“生命”的微光都被粗暴地抹平了!像被橡皮擦暴力蹂躪過的鉛筆畫!其中一個“火柴人”,隻剩下一條腿和半個身體還維持著站立姿態,另一半……碎成了無法辨認的粉塵。
而整個世界的基礎色調,也開始泛出一種不健康的、塑料感的、廉價的熒光亮光。
整個沙盒空間充滿了劣質塑料摩擦聲、色素沉澱聲、數據崩潰的細密沙沙聲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化學怪味。操作台上,琥珀黃警報早已狂跳成刺眼的血紅!紅色的“ordstatedegenerationinprogressfatastructureoss”世界狀態退化中:核心結構致命損失)警告,伴隨著代表法則結構損傷的骷髏標識瘋狂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