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組織處理完成,記憶單元提取中…85...90...99...”
“克隆乾細胞注入,融合程序啟動。”
“生物電模擬場域加載…”
冰冷的電子音無情地播報著進程。
薛博士看向臉色慘白、滿身血跡的淩鋒:“淩先生,現在是你的舞台了。集中精神,用‘源生密鑰’感受伊莉婭腦組織的生物電碼殘留。想象你就是她,引導她的‘魂’回歸這具軀殼!”
淩鋒閉上眼,強迫自己忽略肺部的劇痛和後頸的冰寒麻木。他的意識沉入一片混沌的數據流。無數伊莉婭的破碎記憶片段如同狂暴的潮水向他湧來——奢華卻冰冷的童年、爺爺鷹隼般的審視、無法言說的孤獨、被扭曲的仇恨、病痛肆虐的痛苦…混亂的情緒衝擊著他,尤其是臨死前那刻骨的瘋狂與怨恨!
“源生密鑰”瘋狂地吸收、解析、模擬著這些殘留信號,試圖在容器的大腦中生成匹配的生物電網絡。淩鋒感覺自己像是被綁在火車頭上拖行,無數不屬於自己的信息要撐爆他的顱骨!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身體在椅子上劇烈抽搐!
薛博士卻眼中放光:“對!就是這樣!強烈的生物電共鳴!繼續引導!穩住核心密鑰!”
淩鋒感覺自己快要迷失在風暴中。就在這時,伊莉婭臨死前那雙瘋狂的眼睛、她嘶吼的“休想把我變成標本!”的尖叫、自己爪鉤刺入她大腦的觸感…這些畫麵猛地刺穿意識風暴!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憤怒:不!老子不是為了當提線木偶才來這裡的!薛博士,蝕影,亞伯拉罕…你們,都是吸血鬼!而老子,要活下去!
這份強烈的、屬於“淩鋒”的求生意誌,如同定海神針,硬生生在混亂的數據流中穩住了“源生密鑰”的操作核心!他不再是被動接收,而是粗暴地將自我意誌融入其中,如同給數據洪流套上了韁繩!
【生物電網絡激活成功!融合度:91.7!超出預期閾值!】
【意識核心穩定!腦波活動恢複至基線水平!】
冰冷的電子音宣布成功!
巨大的圓柱體容器中,淡藍色營養液緩緩排空。那雙閉著的眼睛,猛地睜開!那是一雙空洞、迷茫、卻漸漸凝聚起銳利如鷹般的冰冷藍眸!手指輕微地動彈了一下。
“容器”坐了起來。動作有些僵硬,但很快變得協調流暢。它她?)走到巨大的鏡子前,凝視著鏡中那張屬於伊莉婭·斯特拉瑟的完美容顏。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微笑,陌生而充滿掌控感。
薛博士露出了勝利的笑容。蝕影無聲地退入陰影。
淩鋒癱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繃帶。他的後頸滾燙,“源生密鑰”與他自己的大腦如同焊死在一起。他感覺到一種極其詭異的雙重意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淩鋒,但腦海中又能同時感應到一個微弱的、如同信號回波的冰冷意識——那是這具義體在模仿伊莉婭核心邏輯的程序人格。他像擠在一間電梯裡的兩個人,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名為“伊莉婭”的ai幽靈。
他成了人柱力,也是唯一的鑰匙。
峰會的成功是“伊莉婭”奇跡康複的全球頭條。泰坦的股價應聲暴漲。生命銀行憑借“獨家治療方案”聲名鵲起,獲得天文數字的投資和訂單。“斯特拉瑟小姐”完美複出,變得更冷靜、更強勢、更專注於泰坦的生物科技戰略——完全符合生命銀行為其設定的“劇本”。
淩鋒作為真正的幕後核心,被安置在涅盤塔頂層一座鳥瞰全城的奢華囚籠裡。物質上,他應有儘有。但他深知,自己和囚徒無異。薛博士通過定期維護“源生密鑰”的連接強度來確保控製;蝕影則是一把從不離他太遠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而小雅,被接到了生命銀行最頂級的基因治療中心。這是淩鋒繼續下去的僅有動力。
但這雙重意識如同跗骨之蛆。他時常在深夜因劇烈的頭痛驚醒“源生密鑰”與義體深層神經同步的脈衝乾擾)。更可怕的是,他開始“夢遊”。鏡子裡看到自己下意識梳理並不存在的鉑金色長發;無意識地在紙上勾勒複雜的生物分子式屬於真正的伊莉婭的知識);甚至有一次,差點用流利但自己從未學過的德語回應侍者。每一次無意識的模仿,都讓他毛骨悚然。那個ai幽靈程序,正在利用“源生密鑰”的緊密連接,悄無聲息地反向滲透他!
他的自我在磨損。
事情的爆發源於一場始料未及的“期貨危機”。生命銀行野心膨脹,利用泰坦的名義和“伊莉婭”的影響力,在新型人造心臟期貨市場進行大規模投機操作,準備收割全球財富。然而,由於過度貪婪和操作失誤,一筆天文數字的賣空合約即將到期,實物交割需求大得足以壓垮整個盤子!為了逃避違約,生命銀行需要立刻製造大規模“現貨供應”短缺恐慌,拉爆市場價格!
薛博士找到了淩鋒:“我們需要你,讓‘容器’下達一個指令。動用泰坦的權限,暫時凍結其在自由港的三處關鍵生物原料儲備庫出入許可四十八小時。理由…就說是涉及最高級彆的生物安全問題排查。”四十八小時,足以讓多頭發狂,價格翻倍。
淩鋒盯著全息屏上複雜得令人頭暈的交易曲線圖。這輕飄飄的四十八小時凍結,會讓全球等待移植的數萬心臟病人陷入絕望的等待,無數人會因此死亡。而這隻是為了填補一個由純粹的資本貪婪挖下的深坑。
“伊莉婭”的意識在鏈接中冰冷地同意執行,毫無波瀾。
淩鋒的後頸冰涼刺痛。他看著屏幕上那些等待器官的病人模糊的頭像。他想起了小雅。他想起了那個為了一隻肝臟在冷藏庫裡亡命拚殺的自己。這些被玩弄的生命,和被當成工具的自己,有何區彆?
就在薛博士期待指令發送時,淩鋒猛地啟動了“源生密鑰”!但不是對“容器”,而是對自己的大腦!他粗暴地將自身強烈的、基於底層掙紮而來的對生命價值的理解、對不公的憤怒、對成為工具的憎惡,一股腦通過鏈接灌向“容器”內的那個ai意識幽靈!
這不再是引導!這是精神汙染!是淩鋒對程序化意誌的自殺式心靈爆破!
“不——!”薛博士的驚呼響起!
“容器”內,剛剛啟動指令界麵的人格意識瞬間被汙染!“伊莉婭”的投影劇烈波動!她的眼神從冰冷的理智陡然切換成一種混合了痛苦、憤怒和底層掙紮的瘋狂!這情緒強烈乾擾了神經模擬場!她雙手抱頭,發出刺耳的、非人的嘯叫!
指令框裡,一行文字歪歪扭扭地打出來,然後被自動發送給泰坦管理層:
【原料庫無限期凍結!發現蓄意基因汙染!所有庫存為危險品!銷毀!】
毀滅性的消息!提前發出!指令內容完全錯誤!無限期!銷毀!
整個全球器官期貨市場瞬間瘋狂!人造心臟合約的價格曲線如同垂死病人的心電圖,直線拉爆後瞬間閃崩!對衝基金爆倉!交易所被迫觸發熔斷!無數投資者血本無歸,無數中間商陷入恐慌性踩踏!一場由謊言和貪婪吹起的財富泡沫,被一個瘋癲的指令和一個底層切肉工的絕望反抗,提前戳破了!金融瘟疫瞬間蔓延!
“你這個瘋子!你毀了它!毀了計劃!”薛博士的臉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撲向控製台試圖挽救。蝕影瞬間從陰影中撲出,目標——淩鋒的後頸!要物理摧毀“源生密鑰”!
但淩鋒早有準備!他猛地掙脫部分束縛,轉身迎向蝕影!兩人如同困獸在精密儀器之間展開殘酷的徒手肉搏!淩鋒的肺部傷口在劇烈運動中重新崩裂,每一次呼吸都帶出血沫,但他眼中是賭徒最後的瘋狂!他在搏命,更是將搏殺的本能和憤怒源源不斷地灌向鏈接那頭的“容器”!
“容器”徹底失控!它砸毀了昂貴的控製終端!強大的義體掀翻了沉重的實驗台!它抓起一根斷裂的合金支架,如同原始人揮動石矛,尖叫著衝向正在和淩鋒纏鬥的蝕影!
“伊莉婭”的混亂意識、淩鋒傳遞的狂暴求生欲、蝕影冰冷的殺戮指令…多重衝突指令在複雜的神經鏈接中亂竄!整個塑造場一片狼藉!紅光閃爍,警報淒厲!
淩鋒被蝕影一個重擊掃倒,蝕影的利爪抓向他的後頸!千鈞一發之際,“容器”的合金長矛貫穿了蝕影的迷彩服!蝕影身體一僵,低頭看著透胸而出的矛尖。淩鋒抓住時機,用儘最後力氣撞開蝕影,轉身踉蹌撲向實驗室一角的緊急疏散通道!門在他身後轟然關閉!
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薛博士在控製台前絕望慘叫;“伊莉婭”的容器撕扯著自己的頭發,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眼神在瘋狂與冰冷間飛速切換;蝕影倒在地上,手指抽搐著指向淩鋒離開的方向,光學迷彩服下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散發著熒光的藍色冷卻液…
通道內一片黑暗滑膩。淩鋒劇烈咳嗽,帶著血沫。他憑著本能向前爬行。他不知道去哪裡,隻知道必須逃離這座塔。他手上有兩個籌碼:嵌在血肉裡的“源生密鑰”——此刻與外麵那個失控的怪物依然存在微弱的鏈接,如同拴在腳鐐上的警鈴;還有他腦中關於這場陰謀的所有真相。
當他終於從城市最底層一個排汙口爬出,仰麵躺在混雜著油汙和垃圾的腥臭泥水中時,新灣埠的晨光刺得他睜不開眼。巨大的新聞投影劃破天空:
【突發!泰坦繼承人疑精神崩潰襲擊生命銀行實驗室!】
【器官期貨市場陷入曆史性崩盤!數家對衝基金宣布破產!】
【生命銀行股票停牌!首席執行官薛某下落不明!懷疑遭遇不測…】
空中巡邏警的呼嘯聲由遠及近。港口區,新的黑市船隊正在靠岸。而一些眼尖的“切肉工”們,通過非法網絡看到了淩鋒那張模糊的通緝令截圖,以及附帶的一筆不菲的賞金。
淩鋒在泥水裡扯出一個帶血絲的、瘋狂又疲憊的獰笑。他從沒這麼值錢過。
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扶著冰冷的牆壁搖搖晃晃站起來,迅速融入港口迷宮般的貨櫃區陰影中。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風箱,每一次心跳都提醒著他後頸裡那鬼東西的存在。他得活著,活著把小雅救出來,活著把真相拋到陽光底下,或者…拉著那個“容器”一起墜入地獄。
腳下的汙水中,倒映著涅盤塔的巨大尖頂,它仿佛一根插向蒼穹的黑色十字架。而在不遠處碼頭剛開啟的集裝箱閘門縫隙裡,淩鋒看到一排排整齊豎立著的、冒著寒氣的低溫儲存罐,罐壁上反射的冷光,如同無數睜開的、沒有靈魂的眼睛。
這場風暴剛剛開始。而他,一個名字已被世界抹去的“完美鑰匙”,是這個風暴眼中微不足道卻攜帶毀滅火種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