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殖的“種子”,已開始萌芽。
時機在“哺育日”降臨。這一天,所有殖裝者被強製連接至遍布管道的“蜜露虹吸網絡”,將胃囊中積累的蜜露集中輸送至甘霖之巢,供養即將破蛹的母巢意識。
伊戈被固定在虹吸節點上,粗大的、脈動的導管刺入他殖裝胃囊的輸出口。他能感覺到胃囊被強行抽吸的痙攣。整個管道森林都在嗡鳴,那是億萬蜜露彙流成河的聲響。
腐殖之靈在他腦中尖嘯:“就是現在!打開…苗床!釋放…腐殖之種!”
伊戈沒有猶豫。他集中全部意誌,不再抵抗胃囊的抽吸,反而主動引導!但不是引導蜜露,而是引導胃囊深處那些由腐殖之靈培育的、無數細微的黑色孢子!他將孢子和腐殖意誌,混入自己最後一批“麻木蜜露”一種因長期絕望而產生的、近乎無味的灰暗蜜露)中,順著虹吸管道,瘋狂注入奔湧的蜜露洪流!
孢子進入管道的瞬間,如同饑渴的種子落入沃土!它們瘋狂吸收著蜜露洪流中蘊含的、被蜂群視為“雜質”的負麵情緒能量——那些深藏的恨意、絕望、麻木!孢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分裂、生長!它們伸出細密的黑色菌絲,如同活體根須,刺穿虹吸管道內壁,貪婪地紮根、蔓延!
災難性的連鎖反應爆發:
管道堵塞:瘋狂生長的黑色菌絲網絡堵塞了主要輸送管道!蜜露洪流受阻,壓力激增!
蜜露汙染:菌絲分泌出粘稠的、散發著腐殖惡臭的黑色液體,汙染了純淨的蜜露流!被汙染的蜜露變得渾濁、粘滯,蘊含的能量性質發生劇變!
信息素紊亂:腐殖孢子釋放出乾擾蜂群信息素係統的孢子雲!整個管道森林的通訊和協調陷入混亂!清道夫無人機像無頭蒼蠅般亂撞!
巢穴異變:被汙染的蜜露最終注入了甘霖之巢!滋養母巢意識的蜜露變成了致命的毒藥!巨大的琥珀色蛹狀物劇烈抽搐!表麵鼓起無數惡心的黑色膿包!複眼狀的觀察窗蒙上汙濁的陰影!蛹內傳來令人牙酸的、如同甲殼碎裂般的尖嘯!
“警報!最高級汙染!母巢意識受…滋啦…未知…腐殖…滋啦…”蜂群的監控網絡被孢子雲乾擾,發出斷斷續續的哀鳴。
伊戈趁亂掙脫了虹吸節點。他的殖裝胃囊因過度釋放孢子和腐殖質而乾癟、萎縮,表麵布滿龜裂的黑色紋路,如同一個腐朽的皮袋。劇痛從腹部蔓延至全身,但他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他能“聽”到,無數被汙染的管道深處,傳來細微的、此起彼伏的搏動聲——那是腐殖之種在其他殖裝者胃囊中生根發芽的聲音!
“哺育日”的災難徹底改變了豐饒星。
甘霖之巢並未完全毀滅,但琥珀色的蛹狀物被厚重的黑色菌絲包裹,搏動變得微弱而混亂。母巢意識的破蛹被無限期推遲,甚至可能已發生恐怖的異變。蜂群失去了統一的指揮核心,陷入各自為政的混亂。清道夫開始無差彆攻擊任何活動的目標,包括同類。
殖裝者們也變了。腐殖之種在他們體內生長,胃囊不再是單純的蜜罐,而成了腐殖苗床。他們不再完全受蜂群信息素控製,麻木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原始的、源自腐殖的冰冷野性。他們開始本能地聚集,像受傷的野獸般舔舐傷口,分享著胃囊中滋生的、苦澀卻帶著奇異力量的腐殖質。伊戈成了他們無聲的領袖,並非靠言語,而是靠胃囊深處散發的、最濃鬱的腐殖共鳴。
他們學會了利用腐殖菌絲:
用菌絲堵塞蜂群管道,製造混亂和安全區。
將腐殖質塗抹在傷口上雖然痛苦,但能加速愈合,甚至異化出黑色的角質護甲)。
更關鍵的是,他們發現腐殖菌絲能吸收並轉化蜂群的信息素攻擊,甚至能反向乾擾低等蜂群單位的行動!
一場無聲的反抗在腐殖的溫床上蔓延。殖裝者們不再采集情緒漿果,轉而挖掘管道深處的腐敗有機質,喂養胃囊中的腐殖之種。他們像穴居的鼴鼠,在蜂群廢棄或失控的管道網絡中建立據點,用黑色的菌絲加固牆壁,培育發光的腐殖苔蘚作為光源和食物。
伊戈站在一處高聳的廢棄管道斷口,俯瞰著下方被黑色菌絲緩慢覆蓋的管道森林。風帶來腐殖質特有的、混合著土腥和鐵鏽的氣息,不再甜膩。他的殖裝胃囊幾乎完全萎縮,被一層堅韌的黑色角質外殼取代,內部搏動著一個強大的、與整個腐殖網絡共鳴的腐殖核心。
遠處,甘霖之巢的方向,傳來一陣陣低沉、痛苦、夾雜著甲殼摩擦聲的嘶鳴。那是被腐殖深度感染的母巢意識在掙紮。更近處,一群年輕的殖裝者正在用腐殖菌絲纏繞、分解一架癱瘓的清道夫殘骸,他們的動作帶著一種新生的、略顯笨拙的凶狠。
豐饒星並未獲得自由,它陷入了一場更詭異、更殘酷的腐殖化戰爭。人類不再是單純的奴隸,而是與星球原生腐殖意識共生的、半異化的腐殖戰士。蜂群則退化為被腐殖侵蝕、陷入混亂和內部廝殺的失控蟲群。
伊戈撫摸著自己冰冷的、布滿角質褶皺的腹部。那裡不再有蜜露的充盈感,隻有腐殖核心沉重而有力的搏動,如同戰鼓。他失去了人類的形態,卻找回了反抗的意誌。代價是,他,以及所有殖裝者,永遠與這顆星球腐殖的血肉融為一體。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中那顆被蜂群殘餘艦隊封鎖的、黯淡的太陽。腐殖菌絲在他視神經中蔓延,扭曲了光線,卻讓他“看”到了一條前所未有的路——一條通往徹底腐殖化,也通往某種扭曲新生的荊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