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散去時，程默腳底下的不是實地，是一片發著微光的海水。他低頭一看，水裡漂著無數個小小的問號，用手一撈，問號就像肥皂泡似的破了，濺起的水花裡還藏著更小的問號，順著指尖往胳膊上爬。
“這水...是活的？”陳星伸手碰了碰水麵，指尖立刻纏上幾根銀色的線，線的另一頭紮在水裡，拉起來一看，線頭上掛著個透明的小泡泡，泡泡裡有個齒輪在慢慢轉，“這些線...在連著手腕上的印記。”她抬起手腕，第三態戰體留下的印記正在發光，和泡泡裡的齒輪產生了一樣的節奏。
林驍把手裡的火苗往水麵上湊了湊，青藍色的火苗一碰到水，居然沒滅，反而像撒了把種子似的，水裡冒出一串小火苗，每個火苗頂上都頂著個小問號。“奇了怪了，”他撥了撥火苗，“這火不光燒不著水，還跟水裡的東西對上話了。”火苗晃了晃，水裡的問號也跟著晃，像是在點頭。
往遠處看，這片海望不到邊，水麵上漂著很多小島，近的能看清島上長著奇怪的樹——樹乾是彎彎曲曲的問號，葉子是各種形狀的齒輪，有的樹上還結著果子，果子掉下來砸在水裡，會冒出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程默聽見最近的那個果子砸出的聲音是：“為什麼石頭不會說話？”
“這些島...是問題變的？”程默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的海水自動分開一條路，露出底下的沙子，沙子裡埋著很多半截的骰子，撿起來一看，每個骰子朝上的麵都是“226”，“看來咱們到的地方，就是剛才那個黑洞裡的‘未知之海’。”他想起隙最後說的話，“這裡應該是問題和答案還沒分開的地方。”
走在最前麵的島上，樹底下坐著個穿長袍的老人，看著眼熟，再一瞧，居然是張爺爺。他正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圈裡一會兒冒出個問號，一會兒冒出個齒輪，剛冒出來就融在一起，變成了水，流進海裡。
“張爺爺？您怎麼在這兒？”林驍跑過去，老人抬起頭，臉慢慢變了，變成了星鑄者始祖的樣子，再眨眨眼，又成了觀測者首領的臉。
“我不是他們，也不是張爺爺。”老人笑了笑，聲音像很多人合在一起說的，“我是這片海的看守，守著所有還沒變成問題或答案的‘想法’。”他指了指地上的圈，“你看，想法剛冒出來的時候，既不是問題也不是答案，就像這圈裡的東西，得有人問一句‘這是什麼’，它才會變成問題；有人說‘這是某某’，它才會變成答案。”
陳星蹲下來，看著圈裡剛冒出來的一個小光點，光點裡好像有東西在動。“那要是沒人管呢？”
“沒人管，就會變成海裡的水，慢慢長大。”老人指著遠處一個最大的島，“那個島最開始就像這個光點，因為一直沒人問，也沒人答，就長成了那麼大，島上的樹會自己問自己答，時間長了，就會變成剛才那個‘混沌環’。”
程默突然想起剛才混沌環裡的能量，確實和這片海水的感覺很像。“您是說，這裡的東西不管它，就會變得危險？”
“也不是危險，是太自由了。”老人撿起一個掉在地上的果子，果子上寫著“為什麼天是藍的”，“就像小孩，沒人管著，可能會長成好人，也可能會長歪。這片海裡的想法也是，得有人看著，該變成問題的就讓它去問，該變成答案的就讓它去答，實在分不清楚的，就一直泡在海裡，慢慢等。”
正說著，遠處的海水突然翻起大浪，一個巨大的影子從水裡冒出來，看著像條魚，仔細一看，是無數個問號和齒輪纏在一起形成的，張著大嘴往他們這邊遊過來，嘴裡噴出來的不是水，是密密麻麻的小混沌環。
“壞了，是‘迷茫怪’。”老人站起來，樹枝往海裡一指，大浪立刻矮了半截，“這是那些一直分不清楚的想法攢多了變的，看見有人來，就想把人也卷進去，變成它的一部分。”
程默手腕上的印記突然發燙，剛才撿的骰子自動飛到手裡，變成了一把劍，劍身上全是問號。陳星的銀線也自動纏成了一張網，網上的齒輪轉得飛快。林驍的火苗變成了一把長矛，矛頭是個燒著的齒輪。
“看來還是得動手。”林驍舉著長矛衝上去，迷茫怪噴出來的小混沌環碰到長矛，“滋啦”一聲冒了煙，變成了海水。
“它怕咱們身上的問題和答案！”陳星把網撒出去，網住了一個小混沌環，環在網裡掙紮，慢慢分開，變成了一個問號和一個齒輪，掉在地上，變成了兩個小光點，飛到海裡去了，“原來它不是怪物，是太多沒分開的想法纏在一起了！”
程默的劍砍在迷茫怪身上，砍中的地方立刻分開，露出裡麵的光點，每個光點都在喊著不同的話：“我是誰？”“這是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這些聲音混在一起，聽著就頭暈。
“彆砍了，讓它們自己分開！”程默喊了一聲，把劍收起來，試著對著迷茫怪問：“你裡麵的每個想法，是不是都想知道自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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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說，迷茫怪的動作停了，身上的光點不掙紮了，慢慢開始分開，有的變成問號飄向天空，有的變成齒輪沉入海裡，剩下的部分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個小孩，站在水裡，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們。
“我...我是想知道自己是什麼。”小孩撓了撓頭，身上還纏著幾根沒分開的線，“但是太多想法擠在一起，我就亂了。”
老人走過來，摸了摸小孩的頭：“看吧，隻要有人願意問一句，它就不會變成怪物。”他指了指小孩身上的線，“這些線連著‘已知’和‘未知’，等它想清楚自己要當問題還是答案，線就會斷了。”
小孩身上的線慢慢變淡，最後消失了，他笑了笑，變成了一個光點，飛向遠處，落在海裡，長出了一個新的小島。
“所以咱們來這兒的事，就是幫這些沒分開的想法找到方向？”林驍看著新長出的小島，上麵的樹已經開始結果子了。
老人搖了搖頭：“不是幫它們，是幫你們自己。”他指著程默他們手腕上的印記，“你們身上的問題和答案已經開始融在一起了，再往前走，要麼變成混沌環，要麼變成能帶著問題和答案一起走的人。這片海，就是讓你們學這個的。”
正說著，海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巨大的影子，比剛才的迷茫怪還大，看著不像剛才那樣亂糟糟的，反而很整齊，身上的問號和齒輪排得整整齊齊，像一塊巨大的板子。
“這是什麼？”陳星往後退了一步。
老人的臉色變了：“麻煩了，是‘絕對板’。”他撿起地上的骰子，塞給程默，“這是所有想法都變成了‘標準答案’的樣子，它覺得所有東西都該有個固定的樣子，見不得不確定的東西，剛才那個小孩要是沒分開，最後就會被它變成板子上的一塊。”
絕對板往這邊移過來，所過之處，海裡的小島都變成了平的，樹上的果子掉下來，砸出的聲音都一樣：“就是這樣，不用再問了。”
程默手裡的骰子突然發燙，變成了盾牌，擋住絕對板伸過來的板子。“它想把所有東西都變成確定的！”
“那咱們就用不確定對付它！”林驍舉著長矛，故意往絕對板身上那些整齊的縫隙裡捅，“你說為什麼天一定要是藍的？為什麼石頭不能說話？”
這些問題一說出來，絕對板身上的板子開始鬆動，有幾塊掉下來，變成了海水。陳星也跟著喊：“要是所有答案都固定了，那新的想法從哪兒來？”
程默突然明白了，對著絕對板大聲問：“你覺得自己什麼都知道，那你知道‘你不知道什麼’嗎？”
這話一問，絕對板猛地停住了，身上的板子開始裂開，裂縫裡冒出很多光點，和剛才迷茫怪裡的光點一樣，慢慢分開成問號和齒輪。它晃了晃，最後變成了一塊巨大的骰子，落在海裡，朝上的一麵還是“226”。
老人長出了口氣：“看來你們學會了。”他指了指遠處的海平麵，那裡慢慢升起一個新的島，島上的樹很奇怪，樹枝上的問號和齒輪纏在一起，卻不打架，還在慢慢長大，“那是你們剛才問出來的新島，叫‘不確定島’。”
程默他們走到島邊，樹底下有個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是個新的骰子，朝上的麵是“227”，骰子底下壓著張紙條，上麵是張爺爺的筆跡：“未知不是用來害怕的，是用來長大的。”
海裡的水開始漲潮，把他們往更遠的地方推，老人站在原來的島上揮手：“下一站是‘想法的源頭’，那兒有你們一直在找的東西——為什麼你們三個會走到一起。”
被潮水推著走的時候，程默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絕對板變成的骰子旁邊，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光點，光點裡好像有個東西在動，看著像個從沒見過的符號，一閃一閃的，像是在招手。
陳星也看見了，皺了皺眉：“那是什麼？”
林驍眯著眼睛看了半天：“不知道，但看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潮水越來越急，把他們推向濃霧裡，霧氣中傳來很多聲音，像是很多小孩在同時問問題，其中一個聲音特彆清楚，像是程默自己小時候的聲音：“我們為什麼要一起走這條路？”
這個問題剛落，手裡的骰子突然亮了，照亮了前麵的路——濃霧裡有座橋，橋是用問號和齒輪搭成的，橋的另一頭，有個模糊的影子，正坐在一個和孤兒院一模一樣的秋千上，晃來晃去。
秋千上的影子好像聽見了他們的聲音，慢慢轉過頭來，霧太大，看不清臉，隻能看見它手裡拿著個骰子，正慢慢往天上拋，骰子在空中轉著，朝上的麵，是“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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