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在高陽關住下的第三日,天降暴雪,鵝毛般的雪片裹著寒風往人衣領裡鑽,校場上的積雪沒過了腳踝,連平日最精神的戰馬都縮著脖子不肯挪步。楊延昭本想讓士兵們歇一日,可剛走到營帳門口,就見孟良光著膀子,正舉著石鎖在雪地裡紮馬步,汗珠順著他絡腮胡往下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你這性子,還是這麼急。”楊延昭裹緊披風,笑著走上前。
孟良見他來,咧嘴一笑,把石鎖往地上一扔,震得雪沫子飛濺:“六郎你是不知道,我在江湖上晃悠這幾年,天天吃酒賭錢,身子都快鏽住了。如今到了高陽關,再不練練,等西夏人打過來,我怕是連刀都舉不動,豈不是丟你的臉?”
正說著,周信踩著雪跑過來,手裡攥著個牛皮袋,臉凍得通紅:“將軍,孟大哥,剛從城門口收到的,說是汴梁張大人派人送來的,還特意囑咐要親手交給您。”
楊延昭心裡一緊,連忙接過牛皮袋。袋子口用蠟封著,還印著張詠的私章。他回到中軍帳,點燃油燈,小心翼翼地拆開蠟封,抽出裡麵的信紙。信紙被疊得整齊,上麵的字跡是張詠的親筆,隻是筆畫比平日急促了些。
“延昭親啟:汴梁近日不寧,太後借丁謂案發難,說你在高陽關私藏兵力,意圖不軌,還讓禮部侍郎王欽若上書彈劾你。陛下雖未準奏,但也召寇準大人進殿問話,言語間多有疑慮。我聽聞太後已暗中派人與西夏李德明聯絡,許以歲幣,讓其在邊境製造摩擦,好借機削你的兵權。你務必小心,切勿落入圈套。另外,沈青大夫的身份恐有蹊蹺,我查到他三年前曾在西夏太醫院任職,後因事逃離,你需多留意……”
楊延昭看完信,手指微微發抖,他把信紙湊到油燈前,慢慢燒成了灰燼。帳外的風雪聲越來越大,他走到帳門口,望著遠處被白雪覆蓋的邊境線,眉頭擰成了疙瘩。
“六郎,出什麼事了?”孟良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見他臉色不好,連忙問道。
楊延昭轉過身,苦笑一聲:“太後這是要趕儘殺絕啊。不僅在朝堂上彈劾我,還暗中勾結西夏,想借刀殺人。更沒想到的是,沈青大夫竟然和西夏有關係。”
孟良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擼起袖子就要往外衝:“這老太婆也太不是東西了!還有那個沈青,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是個細作!我現在就去把他抓起來,問問他到底安的什麼心!”
“彆衝動!”楊延昭連忙拉住他,“現在沒有證據,貿然動手隻會打草驚蛇。沈青這幾日一直在傷兵營忙活,士兵們都很信任他,若是咱們抓了他,隻會引起恐慌。而且張大人也隻是說他身份蹊蹺,並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是西夏的人。”
孟良停下腳步,喘著粗氣說:“那咱們就這麼看著?萬一他真的是細作,在草藥裡動手腳,那咱們的士兵豈不是危險了?”
楊延昭沉思片刻,說:“這樣,你暗中盯著沈青,看看他平日裡都和哪些人接觸,有沒有傳遞消息。我去傷兵營看看,順便試探他一下。”
兩人正說著,慕容雪端著一碗薑湯走進來,見他們臉色凝重,疑惑地問:“延昭,孟大哥,你們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楊延昭接過薑湯,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滑,他看著慕容雪擔憂的眼神,輕聲說:“雪兒,張大人從汴梁送來消息,說太後在朝堂上彈劾我,還暗中勾結西夏,想在邊境製造摩擦。另外,沈青大夫的身份可能有些問題。”
慕容雪手裡的碗晃了一下,薑湯灑出來一些,她連忙穩住碗,驚訝地說:“沈大夫?怎麼可能?他這些日子一直在傷兵營救死扶傷,士兵們都很感激他,他怎麼會和西夏有關係呢?”
“我也不願意相信,可張大人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楊延昭歎了口氣,“咱們現在隻能小心行事,不能讓他察覺到咱們已經起了疑心。
慕容雪點了點頭,咬著嘴唇說:“我知道了。傷兵營那邊我會多留意,若是沈大夫有什麼異常,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第二日一早,雪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灑在雪地上,晃得人睜不開眼。楊延昭來到傷兵營,隻見沈青正蹲在一個士兵身邊,小心翼翼地為他換藥。那士兵的腿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是前幾日訓練時不小心被馬踩傷的。
“沈大夫,辛苦你了。”楊延昭走上前,笑著說。
沈青抬起頭,看到是他,連忙站起身,拱手說道:“將軍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這位士兵的傷口恢複得很好,再過幾日就能拆線了。”
楊延昭蹲下身,看著士兵的傷口,問道:“沈大夫,你這草藥真是神奇,比之前用的金瘡藥效果好多了。不知道這草藥叫什麼名字?是你從哪裡找到的?”
沈青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這草藥是我在老家山上采的,沒有名字,我也是偶然發現它有止血消炎的功效。這次來高陽關,正好帶了一些種子,已經在營外的空地上種下了,若是能成活,以後傷兵營就不用愁草藥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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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延昭點了點頭,又問:“沈大夫,你之前說你在江南行醫,怎麼會突然想來高陽關呢?這裡條件艱苦,還時常有戰事,可不是行醫的好地方啊。”
沈青低下頭,整理著藥箱,輕聲說:“我聽聞將軍在高陽關抗擊外敵,保護百姓,心中十分敬佩,想來為將士們出一份力。而且我在江南行醫時,曾遇到過幾位從高陽關退下來的士兵,他們說這裡的將士們受傷後,因為缺醫少藥,常常忍受劇痛,我心裡不忍,就想著過來幫忙。”
他說得情真意切,眼神裡滿是真誠,若是換作旁人,恐怕早就信了。可楊延昭想起張詠的信,心裡始終有些疑慮。他沒有再追問,隻是笑著說:“有沈大夫這樣的仁心醫者,真是我大宋將士的福氣。若是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
沈青連忙道謝,又繼續為士兵換藥。楊延昭在傷兵營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他剛走出傷兵營,就看到孟良躲在一棵大樹後麵,朝著他使了個眼色。
楊延昭走過去,孟良壓低聲音說:“我剛才跟著沈青,看到他去了營外的空地,就是他說種草藥的地方。他在那裡待了一會兒,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不知道在裡麵放了什麼,然後又埋在了土裡。”
“走,咱們去看看。”楊延昭立刻說道。
兩人悄悄來到營外的空地,這裡確實種著一片草藥,綠油油的葉子在雪地裡顯得格外顯眼。孟良指著一棵草藥旁邊的土堆說:“就是那裡,他剛才把盒子埋在這兒了。”
楊延昭蹲下身,用手輕輕撥開上麵的積雪和泥土,很快就摸到了一個小木盒。他把木盒挖出來,打開一看,裡麵放著一張紙條,上麵用西夏文寫著幾行字。
“這寫的是什麼?”孟良湊過來看,一臉疑惑。
楊延昭臉色陰沉,他雖然不認識西夏文,但之前在與西夏交戰時,見過類似的文字。他把木盒和紙條收好,說:“這肯定是沈青給西夏傳遞消息的信物。咱們先把東西放回去,就當什麼都沒看見。等晚上再做打算。”
回到營帳,楊延昭立刻讓人去請周信和王超。兩人很快就到了,楊延昭把事情的經過跟他們說了一遍,還拿出了張詠的信和從小木盒裡找到的紙條。
周信看完信,氣得一拍桌子:“這沈青真是個白眼狼!咱們待他不薄,他竟然暗中給西夏傳遞消息!將軍,咱們今晚就把他抓起來,好好審問一番!”
王超也點頭附和:“是啊,將軍。若是再放任他下去,不知道會給咱們高陽關帶來多大的麻煩。”
楊延昭沉吟片刻,說:“好。今晚三更,孟良你帶幾個人去傷兵營,把沈青抓起來,帶到中軍帳審問。周信,你負責守住營門,防止有人通風報信。王超,你去傷兵營安撫士兵,告訴他們沈青涉嫌通敵,咱們是依法行事,讓他們不要恐慌。”
“是!”三人齊聲應道。
夜幕降臨,高陽關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隻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和偶爾的犬吠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三更時分,孟良帶著十幾個身手矯健的士兵,悄悄來到傷兵營。傷兵營裡很安靜,士兵們都已經睡著了,隻有沈青的營帳裡還亮著油燈。
孟良輕輕推開營帳門,隻見沈青正坐在桌前,手裡拿著一張紙,不知道在寫些什麼。他聽到動靜,連忙轉過身,看到孟良等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孟大哥,你們這是……”沈青站起身,聲音有些顫抖。
孟良冷笑一聲,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沈大夫,彆裝了!你暗中給西夏傳遞消息,還想狡辯嗎?跟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