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遙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果然摸到了口罩的無紡布。
又擼起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光潔平滑。
他這會應該才二十四五歲。
身邊一個穿著衛衣牛仔褲的女孩子頻頻側首,一眼接著一眼地偷瞄他,興奮雀躍的表情中又帶著艱難的克製。
司遙身上穿得很隨便,頭發也沒有打理,直接用鴨舌帽蓋住了。
更重要的是,他這會還沒那麼高的國民知名度,頂多算新生代演員裡表現還行的那一茬。
這樣都能認出來,這姑娘顯然是他的粉絲了。
司遙乾脆側過頭,食指靠上鼻尖,對女孩比了個“噓”。
那女孩立刻瞪大了眼睛,興奮得滿臉通紅。
隨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一張妝容精致的小臉緊緊繃著,神色凝重地環視了一圈四周,看上去比司遙本人還怕被發現。
司遙露在外麵的桃花眼微微一彎,在口罩下對女孩笑了一下。
女孩:“!!!”
啊啊啊啊啊啊!!!
綠燈亮了,但女孩仍然沒能緩過來。
司遙要穿過人行道,而女孩與他並不同路。
女孩盯著司遙的背影,在心裡反複告誡自己:要做理智的遙粉理智的遙粉理智的遙粉!
然後才忍住跟上去的衝動,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走上了另一條路。
司遙看了一眼前方,這條路太熟悉,以至於他不用思考也知道自己可以去哪。
他輕車熟路地打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說:“去中心城。”
中心城其實是二十年前的說法了,那塊地方早在城市化進程中被排到了市邊緣。
以前政府幾次想拆遷,都被釘子戶們開出的天價拆遷費打了回去,最後城市規劃乾脆繞開了那一塊。
司機看司遙年紀不大,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便以為他是外地人,故意帶他繞了遠路。
下車的時候司遙掃碼付完賬,似笑非笑地說:“看來您對這一塊的路不熟啊,五公裡的路愣是繞了半小時。”
司機一愣,訕訕道:“老路堵車呢。”
司遙沒接話,轉頭走了。
泗水一中五年前遷走了,這邊也就更荒涼。
司遙拐進巷子裡,在儘頭一家餛飩店停了下來。
餛飩店上的招牌已經從紅色褪成了灰白,上頭的“王記餛飩”也缺胳膊少腿,乍一看還以為是“丁記昆蟲”。
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大爺,他眯著眼睛打量了司遙一會兒,似乎在記憶裡翻找著什麼,然後問:“一碗小餛飩不加蒜?”
司遙笑著點點頭。
老板“嘿”一笑:“我記著嘞,你每年春分都要來吃一次我家餛飩,今年怎麼來兩次呀。”
司遙斂目,沒有回答。
老板也不尷尬,熟練地走進後廚,把一屜小餛飩下進湯鍋裡,沒一會就端著一口大碗出來了。
他把餛飩擱在司遙麵前的桌上,又轉身去盛小菜。
司遙也沒顧忌,直接摘了口罩。
因為這個點店裡沒有其他人。
至於老板……司遙來了那麼多次,直到拿了影帝,老板也沒認出過他,實在不用擔心這個。
沒想到吃到一半,老板突然盯著他問:“你這個伢兒,看著怪眼熟嘞。”
司遙舀湯的動作一頓,抿了下唇,試圖糊弄:“隻是長得像——”
“你以前是不是在老一中念過書啊?”
司遙一怔,低頭輕輕笑起來。
然後抬起頭,衝老板豎了個大拇指:“是,您記性真好。”
老板又“嘿”一聲:“那肯定,隻要是我老王頭見過的客人那就沒有忘的。”
像是為了證實自己說的話似的,他絞儘腦汁地想了一會兒,然後說:“你那時候喜歡打架吧,每次來臉上都掛彩嘞,我記得你有個同學總是……”
老板的腦海裡似乎有兩個少年並肩而行的畫麵一閃而過,等他細想卻又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仿佛被什麼東西刻意抹去了一樣。
老板眼神茫然了一瞬,然後笑著撓撓頭:“害,恐怕是我搞混了,你看著也不像會打架的伢。”
司遙默默低頭,拿勺子攪和著餛飩湯,熱氣溫暖潮濕,熏得他眼眶也有點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