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流淌成河，洛樂指尖的紅筆懸在收購文件的第四頁，墨水滴在"3.25"的末尾，將小數點後的"25"洇染成兩團模糊的紅暈。她蹙眉抽回文件，從銀色筆袋裡換了支0.38的細尖鋼筆——這是她今晚第三次更換筆尖，隻因前兩次留下的墨痕不夠精準。
"淩晨兩點十七分。"葉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咖啡機研磨咖啡豆的沙沙尾音，"陳秘書說你已經核對了七遍現金流模型。"
辦公桌上的智能台燈自動調亮20，照亮洛樂眼下淡淡的青黑。她沒抬頭，紅筆在"189.76萬"的"76"上畫了個規整的圓圈："上周財務部漏報了雲服務器的折舊率，小數點後兩位的誤差足夠讓季度財報失真。"筆尖劃過下一行數據時，腕骨處的創可貼蹭到紙麵，發出細微的刺啦聲——那是三天前在機房調試係統時，被機架邊緣劃破的傷口，她用防水創可貼反複纏了三層。
葉歡將骨瓷杯輕輕擱在文件左側，杯底與桌麵接觸時發出極輕的"哢嗒"響。洛樂餘光掃到杯沿凝結的細密水珠，忽然想起今早例會時，這個印著靛藍鳶尾花紋的杯子也曾出現在她的案頭，當時杯底刻著的"早安"二字被她誤以為是釉料瑕疵，此刻想來，那些凹凸不平的小點或許另有深意。
"這次收購案的核心在供應鏈整合。"葉歡繞過辦公桌，站在她右側半步遠的位置，西裝袖口掠過她微蜷的肩膀，"對方提供的庫存周轉率是1.87，但根據我們拿到的港口物流數據..."
"1.62。"洛樂指尖敲了敲文件上被紅圈標出的數字，"他們把海外倉的滯銷品也算進了周轉池。"她忽然抬頭，發現葉歡領口的銀質袖扣正反射著台燈的光，那個逆時針旋轉的齒輪造型，似乎在某些深夜加班的場景裡頻繁出現過。
咖啡機的蒸汽管突然發出"噗——"的輕響，葉歡轉身去續咖啡的瞬間，洛樂瞥見他左手無名指根部有塊淡褐色的燙疤。那是上個月在員工食堂，她隨口說想嘗嘗現磨咖啡，他親自操作意式咖啡機時被蒸汽灼傷的。此刻她盯著自己杯中漸漸散開的奶泡，忽然意識到，這個總在深夜出現的男人，總能精準掌握她需要提神的時間節點。
文件翻頁時帶起的風驚動了桌上的蝴蝶發卡，那是母親留給她的成年禮物，琺琅彩釉的翅膀邊緣有道極細的裂痕，用納米修複膠粘合後仍能看出淡淡痕跡。洛樂下意識用指尖摩挲裂痕處，忽然想起上周在數據中心，葉歡曾指著監控屏幕上的異常數據流說："就像蝴蝶翅膀的振動，微小的偏差也能引發連鎖反應。"
"這裡。"葉歡的手指落在資產負債表的末行，溫熱的掌心幾乎要貼上她冰涼的手腕，"商譽減值準備的計提比例，他們用了五年期國債利率做基準，但..."
"應該用無風險利率加行業風險溢價。"洛樂接過他遞來的計算器，指尖在數字鍵盤上快速跳動，創可貼邊緣的膠水蹭在顯示屏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白痕。她忽然注意到葉歡的領帶夾是枚極簡的銀色圓環，內側刻著極小的字母""，和他圍裙上的刺繡一模一樣——那是她某次突擊檢查員工食堂時，在他儲物櫃裡發現的深藍色圍裙，當時她以為""是品牌縮寫，此刻卻突然覺得，那兩個字母的間距，恰好對應著她英文名的首字母。
窗外傳來悶雷滾動的聲音，洛樂指尖一顫，計算器差點滑出掌心。葉歡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腕，觸感透過襯衫袖口傳來，帶著體溫的灼熱。她迅速抽回手，創可貼的邊角在他掌心劃過，留下一道淺紅的印子。
"怕打雷？"葉歡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轉身將百葉窗調至遮光模式，室內頓時暗了下來，唯有台燈在文件上投下圓形的光圈，"大學時你在實驗室通宵寫論文，遇到雷雨天會把降噪耳機開到最大檔。"
洛樂握著紅筆的指尖驟然收緊，油墨在"0.05"的尾端暈開個小墨點。她沒想到，這個在商戰中素來以冷靜著稱的男人，竟會記得七年前校園裡的細枝末節。更令她意外的是，當雷聲再次響起時，她沒有像往常那樣打開降噪軟件，而是盯著葉歡袖口微微晃動的齒輪袖扣，忽然覺得那規律的擺動，竟比白噪音更能安撫神經。
文件核對進入第七遍時，洛樂發現資產明細表的第三頁有處小數點錯位。她冷笑一聲，紅筆在"58.32萬"上畫了個重重的紅圈——這個數字若被忽略，足以讓收購方在後續談判中多拿走八百萬利潤。當她準備在批注欄寫下調整建議時，葉歡忽然遞來一張便簽紙，上麵用極小的字體寫著："港口理貨單的掃描件在加密文件夾，密碼是你去年生日。"
鋼筆尖在紙麵上停頓三秒，洛樂忽然想起上個月在數據安全會議上，她隨口提過"生日日期作為密碼不夠安全"，此刻卻在葉歡的便簽裡看到自己早已棄用的舊密碼。她抬頭望去，恰好撞見他低頭調試咖啡機的側臉，蒸汽在他鏡片上蒙上一層白霧，卻遮不住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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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晨光初綻時，洛樂終於在收購文件的末頁簽下名字。紅筆在"洛樂"二字的尾端拖出細長的鋒尾，如同她此刻愈發清晰的思路——那些曾被她視為無關緊要的細節，正像拚圖般在腦海中逐漸成型：葉歡總是逆時針旋轉的袖扣，咖啡杯底若隱若現的刻痕，圍裙上的""刺繡，還有他總能精準預判的加班時間。
她伸手去拿咖啡杯，指尖忽然觸到杯底凹凸不平的紋路。借著晨光細看，那些小點竟組成了三個連貫的短點——摩爾斯電碼中的"···"，對應的字母是"s"。洛樂怔了怔，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郵件，附件裡的代碼注釋末尾，也有三個相同的短點，那是黑客圈裡象征"蝴蝶振頻"的標記。
雷聲漸漸遠去，葉歡不知何時換上了淺藍色的襯衫，袖口的齒輪袖扣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他將整理好的文件裝進牛皮紙袋，指尖掠過她腕間的創可貼時，輕聲說："醫務室有防水性能更好的醫用敷料，明天讓陳秘書幫你領一盒。"
洛樂看著他轉身走向辦公室門口的背影，忽然發現他西裝後頸處有根細小的線頭——那是她上周送他的定製西裝，意大利手工坊的標簽上明明寫著"全手工無瑕疵"。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在商場上無懈可擊的男人，在她麵前卻總是帶著些刻意的"不完美"，就像他咖啡杯底的摩爾斯電碼，總是藏在最不易察覺的角落，卻又在某個瞬間，讓她感受到直達心底的溫熱。
窗外的陽光終於穿透雲層，落在桌上的蝴蝶發卡上。洛樂忽然發現，裂痕處的納米修複膠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就像那些被她圈點的小數點後兩位數字，看似微小，卻承載著整個商業帝國的精準運轉。而此刻，她掌心的創可貼下，傷口正在溫暖的晨光中悄然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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