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城的鬼市,沒有門。它的入口,是城東一片居民區中任何一條不起眼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窄巷。淩雲拐入其中一條,光線驟然黯淡,城市的喧囂被一種奇異的黏稠感所吞噬,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水幕。再往前走十餘步,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光怪陸離的地下世界徐徐展開。
這裡沒有天空,隻有高低錯落的岩壁和鐘乳石,上麵鑲嵌著散發著幽幽磷光的石頭,充當著照明。空氣中彌漫著多種氣味,藥草的、血腥的、金屬的,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源於人心欲望的腐朽味道。無數攤位雜亂無章地擺放在通道兩側,攤主們大多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之下,隻露出一雙雙在黑暗中閃爍不定的眼睛。行人們也同樣默契地隱藏著自己的真容,他們走路無聲,交流用的是最低限度的神識傳音,或者乾脆隻用手勢。這裡的一切,都遵循著一條最核心的原則:匿名。
淩雲,或者說此刻的“夥計李三”,將頭埋得更低了。他沒有像初來者那樣四處張望,而是模仿著周圍人的步態,不急不緩地在人群中穿行。他的靈力波動被死死壓製在煉氣期的水準,看起來就像一個被派來跑腿的、有些不知所koo的底層修士。
他經過一個販賣妖獸骨骼的攤位,一名外地來的築基修士似乎因為價格問題與攤主起了爭執,聲音稍稍大了一些。下一刻,那名修士的身體毫無征兆地一僵,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沒有攻擊,沒有聲響。隻是在他倒下的地方,一道幾乎看不見的黑影,如水漬般融入了地麵。周圍的人,包括那名攤主,都對此視若無睹,仿佛倒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石頭。很快,便有兩名同樣籠罩在黑袍中的“清道夫”出現,熟練地將屍體拖走,整個過程安靜而高效。
這就是鬼市的規矩。在這裡,麻煩製造者,會被“規矩”本身抹去。
淩雲的心中沒有泛起絲毫波瀾,他隻是將這條無聲的警告,刻入了行動準則之中。他需要找到一種特定的草藥,名為“枯骨藤”。這種藤蔓本身無毒,但它的粉末在特定溫度下揮發出的氣息,是“七幻香”粉末最猛烈的催化劑。一旦兩者相遇,足以讓一名金丹修士的靈力在瞬間產生劇烈的、不受控製的紊亂。
他沒有去那些看起來光鮮亮麗的丹藥鋪子,那裡賣的都是正經貨色。他的目標,是那些藏在犄角旮旯,專門出售各種偏門毒草、禁藥和催化劑的攤位。在一條分岔路的儘頭,他找到了一個。攤主是一名身形佝僂的老者,他的攤位上隻擺著三五樣東西,都是些乾癟的、看不出名堂的植物根莖。
淩雲走上前,沒有說話,隻是從懷中摸出了一小塊刻著奇特花紋的獸骨,放在了攤位上。這是他從之前那名倒黴劫匪的儲物袋裡找到的“戰利品”,似乎是某個小圈子的信物。老者渾濁的眼睛瞥了一眼獸骨,原本漠然的神情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變化。他伸出乾枯的手指,在攤位上輕輕敲了三下。
這是暗語。淩雲在來之前,早已將從那夥計腦中挖掘出的、關於鬼市的零散信息全部整合了一遍。他同樣伸出手指,以一種特定的節奏,回敲了兩下。
老者不再言語,轉身從身後一個破舊的木箱裡,翻出了一截如同白骨般糾結的藤蔓。正是枯骨藤。淩雲付了靈石,拿上東西,轉身便走,整個交易過程,兩人沒有一個字的交流。
草藥到手,接下來便是尋找最合適的伏擊地點。他需要一個地方,既能讓他清楚地觀察到目標,又能讓目標在最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吸入“枯骨藤”的氣息。同時,這個地方必須要有至少兩條以上的退路。
他在鬼市錯綜複雜的巷道中穿行,像一個幽靈般評估著每一個可能的地點。最終,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一處三岔路口。這個路口連接著鬼市的三個主要區域,人流量極大。路口旁,是一家販賣各種熏香的店鋪,店鋪為了招攬生意,常年點燃著一種名為“安神香”的線香,濃鬱的香氣籠罩了整個路口。
最關鍵的是,店鋪的二樓,有一個正對著路口的破敗窗戶。那裡是完美的狙擊點。而店鋪的後門,則通往另一條更加幽暗、直通鬼市邊緣的廢棄水道。
淩雲沒有猶豫。他繞到店鋪後巷,身形一晃,便悄無聲息地攀上了二樓。樓上堆滿了雜物,塵埃遍地,顯然久已無人問津。他來到窗邊,將剛剛買到的“枯骨藤”小心地研磨成最細的粉末,然後用一種特殊的油脂將其調和,均勻地塗抹在窗欞的內側。做完這一切,他又拿出幾塊下品靈石,在房間的角落裡,布下了一個微型的“聚風陣”。這個陣法不會引起任何靈力波動,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在特定的時刻,將窗外的“安神香”氣流,輕柔地卷入室內,再將混合了“枯骨藤”氣息的空氣,送回路口的人流之中。
一切準備就緒。他如同一隻等待獵物的蜘蛛,靜靜地縮在窗後的陰影裡,目光穿過窗欞的縫隙,鎖定了下方那個熙熙攘攘的路口。
他知道,柳執事要的“血蘭草”,在整個鬼市,隻有一個地方有。那是鬼市最負盛名的黑店——“奇珍閣”。而要去奇珍閣,這個三岔路口,是必經之路。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讓“血蘭草”的消息,傳到柳執事的耳朵裡。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傳訊符,輸入了一段匿名消息:“奇珍閣,新到極品血蘭草一株,根須完整,藥性百年未見,價高者得。”然後,他將這枚傳訊符,丟給了下方人群中一名看起來像是情報販子的修士。
魚餌,已經撒下。現在,隻等那條焦躁的魚,自己遊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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