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地宮深處的濕氣,在青銅門開啟的瞬間撲麵而來。顧長安的指尖還停留在玉簪上,冰涼的觸感順著指節蔓延至心口。他望著門內那道杏紅身影,披帛翻飛間露出半張蒼白如紙的臉——那是永寧慣用的胭脂色,此刻卻像被水洇開的血痕。
"當心符文!"天璿突然拽住他的甲胄下擺。顧長安低頭,發現門檻處密密麻麻爬滿暗紅色紋路,與石壁上的古老符文連成蛛網狀。他靴尖剛碰觸到那些紋路,整條右臂的藍色紋路頓時灼如烙鐵,疼得他悶哼一聲。
永寧的幻象在十步開外停下。地宮頂部落下的幽光照亮她發間那支斷成兩截的鎏金步搖——正是三年前上元夜他親手所贈。她抬手將碎發彆至耳後,腕間金鑲玉鐲叮當作響:"你終究找到了這裡。"
這聲音讓顧長安渾身震顫。不是幻聽,不是回響,每個吐字都與記憶中的聲線重疊。他下意識向前邁步,卻被天璿死死扯住:"將軍且看她的影子!"青銅門內,永寧腳下竟空空蕩蕩,唯有披帛的影子如毒蛇般扭曲蠕動。
"逆鱗現,血圖變。"永寧忽然吟誦起絲帕上的字句,杏紅披帛無風自揚,露出心口處碗大的血窟窿。顧長安目眥欲裂,那傷口邊緣還凝結著冰弦特有的霜花,分明是玉簪造成的致命傷。
天璿突然將染血絲帕按在他掌心:"將軍莫忘郡主遺言!"帕上並蒂蓮的絲線突然繃斷,蓮心滲出黑血,在顧長安手上拚出"寅時三刻"四個小字。遠處隱約傳來更漏聲,地宮頂部落下的幽光開始明滅不定。
"毀鏡斷弦…"顧長安喃喃重複著,突然暴起揮劍。青鋒斬過永寧幻象的刹那,整座地宮劇烈震顫,無數銅鏡碎片從穹頂傾瀉而下。他在鏡雨中將玉簪狠狠砸向地麵,簪中冰弦錚然斷裂,七根絲線如活物般鑽入地縫。
幻象發出非人的尖嘯,杏紅披帛突然暴漲成血幕。顧長安翻滾著躲開,卻見天璿被三條披帛纏住脖頸提至半空。少女掙紮間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與永寧一模一樣的朱砂痣——那是當年東宮女官為郡主替身烙下的印記。
"原來是你…"顧長安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當時永寧墜樓的露台下,確實撿到過一枚帶血的替身符。他揮劍斬斷披帛,接住墜落的天璿。少女咳著血抓住他手腕:"銅鏡…要全部…"
地宮四壁的符文開始滲血,那些銅鏡碎片卻在血水中浮起,每一片都映出太子手持玉簪的畫麵。顧長安突然發現所有鏡像裡,太子腰間魚袋的係法都與現實相反。他猛地扯下自己右臂護甲,露出與銅鏡紋路同步發燙的藍色印記——那根本不是紋身,而是被鏡像咒術反噬的淤痕。
"斷弦不夠,要毀掉陣眼本體!"天璿突然掙脫他懷抱,撲向最近的一麵銅鏡。她額頭重重撞上鏡麵,鮮血順著裂紋蔓延的刹那,地宮某處傳來琉璃碎裂的脆響。永寧的幻象發出哀鳴,心口血窟窿裡突然射出七根冰弦,將顧長安牢牢纏住拖向青銅門。
"將軍接劍!"天璿將佩刀擲來。顧長安淩空接住,刀光閃過時冰弦儘斷,但最後一根弦尖已經刺入他咽喉半寸。腥甜的血湧進口腔,他借著墜勢將刀尖插進青銅門底縫,生生撬起三尺見方的石板——下麵竟埋著永寧那支斷成兩截的鎏金步搖,金絲纏繞的珊瑚珠正不斷滲出黑血。
更樓聲突然急促如鼓點。天璿踉蹌著爬過來,十指鮮血淋漓地扒開石板邊緣:"這是…郡主的…"話未說完便嘔出大口黑血。顧長安這才發現她後背插著三枚銅鏡碎片,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呈現詭異的鏡麵光澤。
青銅門開始緩緩閉合,那些血符文如同活蛇般向門縫聚集。顧長安咬牙扯下半幅殘破戰袍,將步搖殘骸裹住塞入懷中。轉身要拉天璿時,少女卻搖頭推開他:"我本就是…鏡中人…"她的身體正從傷口處開始結晶化,指尖碰觸到的青磚都覆上了薄霜。
最後一塊銅鏡碎片從穹頂墜落,鏡麵映出的竟是三年前的東宮偏殿。顧長安看到鏡中永寧跪在血陣中央,而執簪的太子…竟長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這驚駭間,天璿用儘最後力氣將他推出青銅門:"記住…絲帕…"
轟然閉合的青銅門夾斷了少女未儘的話語。顧長安在黑暗的地道裡翻滾墜落,懷中步搖殘骸劃破戰袍,金絲勾出他貼身收藏的絹布一角——那是長安城破當日,從祖祠暗格找到的楊貴妃身世密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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