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中的汙水泛起陣陣漣漪，燈籠昏黃的光在李承澤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顧長安握緊橫刀，刀尖微微顫動，在潮濕的牆壁上劃出一道水痕。
"三年不見，將軍的警惕性倒是更勝從前。"李承澤向前邁了一步，銀戒在燈籠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他的靴子踩進汙水中，濺起的水花沾濕了月白色衣袍下擺。
顧長安側身擋在昏迷的陸七前，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不動聲色地收緊拳頭，感受著血液在戒圈內流動的黏膩觸感。"侍讀大人深夜造訪這等醃臢之地，倒是風雅得很。"
李承澤輕笑一聲，燈籠隨他的動作搖晃，照亮了暗渠頂部垂下的蛛網。一隻蜘蛛倉皇逃竄，消失在石縫間。"將軍可知這暗渠建於何時？"他突然問道，手指撫過牆壁上斑駁的刻痕，"天寶三載，貴妃娘娘最愛的那株牡丹開花那日。"
顧長安瞳孔微縮。他記得那日，華清宮宴上，許雲娘彈斷了琵琶弦，李承澤親自為她更換。當時誰也沒注意，那根銀弦去了何處。
"這些祭祀圖文…"顧長安刀尖指向牆上的符號，"侍讀大人想必很熟悉？"
李承澤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銀絲。他掏出一方雪白帕子擦拭，帕子轉眼被染成銀色。"將軍的血…果然特彆。"他盯著顧長安流血的手掌，"連銀戒都在抗拒。"
暗渠深處傳來窸窣聲響，似有無數細足劃過石壁。顧長安餘光瞥見陸七胸前的銀液正在擴散，漸漸形成牡丹花紋。他猛地揮刀斬向李承澤："解藥！"
燈籠墜地，火苗舔舐著浮在水麵的油漬。李承澤閃身避開，袖中滑出一柄短刃。刀鋒相撞的刹那，顧長安看清他手腕內側的針孔——排列成北鬥七星狀。
"沒有解藥。"李承澤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血契既成，要麼吞噬，要麼…"他的目光落在顧長安染血的銀戒上，"被吞噬。"
陸七突然抽搐起來，銀色液體從七竅湧出。顧長安反手一刀劈向牆壁，碎石飛濺中露出更大的祭祀圖文——中央赫然是貴妃的肖像。
"你們竟敢用貴妃…"顧長安話音未落，李承澤的短刃已至咽喉。他仰頭避開，刀鋒擦過下頜，帶出一線血珠。血滴落在陸七額頭上，銀液竟稍稍退散。
李承澤見狀臉色驟變："你的血能壓製血契？"他攻勢愈發淩厲，短刃專挑顧長安持刀的右手腕。暗渠頂部落下灰塵，遠處傳來磚石移動的悶響。
顧長安突然變招，橫刀在身前劃出半圓，刀身《破陣樂》工尺譜紋路泛起紅光。李承澤急退，仍被削去一縷鬢發。發絲落入汙水，竟化作銀線遊走。
"晴雨閣的機關啟動了。"李承澤抹去嘴角銀絲，"將軍現在趕去，或許還能見到太子妃最後一麵。"
顧長安心頭劇震。他瞥見陸七胸前的牡丹紋已蔓延至脖頸，銀戒又開始灼燒皮肉。遠處水聲漸近，似有大隊人馬在暗渠中行進。
"你拖住我，就為這個？"顧長安冷笑，突然從懷中掏出那枚"晴"字銅錢。銅錢表麵龜裂，露出內裡血色的玉髓。
李承澤終於變色："許雲娘竟把心玉給了你！"他猛地吹響銀戒，暗渠深處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嘶吼。
顧長安將銅錢按在陸七心口，玉髓遇銀液發出烙鐵般的"嗤嗤"聲。少年慘叫一聲，瞳孔中的銀色開始褪去。牆上的祭祀圖文隨之暗淡，貴妃肖像裂開一道縫隙。
"走！"顧長安扛起陸七衝向暗渠岔路。身後李承澤的咳嗽聲越來越急，間雜著銀器碰撞的脆響。拐角處，顧長安突然駐足——前方石壁上釘著一支銀簪，簪頭牡丹花蕊裡嵌著顆紅豆。
這是天寶五載上巳節，他親手為許雲娘簪上的。當時李承澤就站在曲江畔的柳樹下，手裡把玩著一枚銅錢。
汙水突然暴漲，沒至膝蓋。顧長安摸到牆壁上的機關暗格，用力按下。石壁翻轉的瞬間，他看見李承澤跪在遠處，正將銀戒浸入一灘血水中。那血竟逆流而上，順著戒圈攀附。
暗道狹窄低矮，顧長安不得不半蹲前行。陸七在他肩上發出微弱的呻吟："將軍…銅錢…"
"彆說話。"顧長安摸到少年額頭滾燙，"保存體力。"
石壁傳來規律的震動，像是某種龐然大物在跟隨他們移動。顧長安的銀戒開始發燙，戒麵牡丹紋一片片剝落，露出底下猙獰的鬼麵紋。
暗道儘頭出現微光。顧長安加快腳步，卻在出口處猛然刹住——麵前是深不見底的天井，對麵牆上掛著幅殘破的《霓裳羽衣舞》畫卷。畫中舞姬的裙擺上，密密麻麻寫滿"雲代晴歿"四字。
"這是…"陸七虛弱地睜開眼，"晴雨閣的…地下…"
顧長安突然明白過來。那些祭祀圖文不是要複活貴妃，而是要借貴妃之身承載血契。他低頭看銀戒，鬼麵紋正對著畫中舞姬的心口位置蠕動。
天井對麵傳來環佩叮當。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赤足走來，手腕腳踝都纏著銀線。她抬頭露出許雲娘的臉，瞳孔卻是徹底的銀色。
"將軍來晚了。"她笑著說，聲音卻是李承澤的，"血祭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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