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顧長安仰頭望著壁畫上楊貴妃袖口蔓延的銀紋,那紋路與他胸前的如出一轍。焦尾琴仍在自動演奏《霓裳》全譜,琴弦震顫間,壁畫顏料竟簌簌剝落,露出下層更隱秘的畫麵——永王手持銀針,正將一滴血滴入貴妃的酒盞。
"原來如此…"顧長安喉間湧上腥甜。他低頭看自己胸前蔓延的銀紋,那些脈絡此刻正隨著琴音節奏明滅,仿佛在呼應著什麼。銅鏡碎片突然從衣襟滑落,鏡麵映出的不再是永王府彆院,而是太子軍正在挖掘的洞口——蕭沉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他腰間懸掛的梨園令牌。
琴聲戛然而止。石室陷入死寂的刹那,顧長安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他伸手觸碰琴身嵌著的半枚銀戒,指尖剛觸及戒麵,整架焦尾琴突然分解重組,露出中空琴腹裡一卷泛黃的絹書。
"這是…"顧長安展開絹書的動作牽動肩上,幾滴銀藍血液落在絹上。那些血珠竟自動排列成"天寶三載正月十四"的字樣,與許雲娘父親留下的日期完全吻合。絹書內容讓他呼吸凝滯——竟是楊貴妃入宮前的身世記載,末尾蓋著永王府的朱印。
石壁外傳來鐵器鑿擊的悶響。顧長安迅速將絹書塞入懷中,發現銅鏡映出的畫麵裡,蕭沉已經挖通最後一道石障。他本能地去拔佩劍,卻摸到空蕩蕩的劍鞘——方才突圍時早已棄劍。銀戒突然發燙,琴案下的石板無聲移開,露出幽暗的階梯。
"血毒在指引生路?還是另一個陷阱?"顧長安猶豫間,上方落石轟然砸在琴案上。他再不遲疑,抓起銅鏡躍入暗道。階梯在身後閉合的瞬間,聽見蕭沉驚怒的吼聲:"這裡有機關!"
暗道曲折向下,石壁上每隔十步就嵌著發光的螢石。顧長安的銀紋在黑暗中泛著微光,血液流動聲越來越響,竟在甬道中形成奇特的回聲。轉過第三個彎時,前方突然出現岔路——左道石壁上刻著梨園舞伎的浮雕,右道則布滿兵器劈砍的痕跡。
銅鏡突然自行浮空,鏡麵映出兩條路的儘頭:左道通往地下湖泊,湖心小舟上放著鎏金香爐;右道儘頭是布滿鐵鏈的刑架,牆上掛著永王府的朱雀旗。顧長安正要向左,右眼突然劇痛,銀灰色視野中浮現許雲娘染血的手指正指向右側。
"雲娘…"他攥緊頸間銀戒,骨灰殘留在戒麵的觸感讓心臟狠狠抽痛。右道深處傳來鐵鏈晃動的聲響,像是某種無聲的召喚。顧長安最終向右踏出腳步,銀紋立刻如藤蔓般纏上他的手腕,在皮膚表麵勾勒出鎖鏈的紋樣。
暗道儘頭比鏡中所見更為恐怖。刑架上的血漬呈現詭異的藍色,牆角堆著數十個貼著符咒的陶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鐵鏈末端都連著銀製的鈴鐺——與顧長安血液凝成的銀鈴花一模一樣。
銅鏡突然射出一道光線,照在刑架後方不起眼的磚塊上。顧長安上前摸索,發現磚縫裡卡著半片斷裂的玉玨。當他拾起玉玨的瞬間,整麵牆突然翻轉,露出藏在夾層裡的檀木匣子。
匣中靜靜躺著一本醫案。顧長安翻開泛黃的紙頁,蘇晏顫抖的字跡躍入眼簾:"天寶三載上元夜,永王獻酒於貴妃,臣見其袖中銀針…三日後貴妃臂現藍紋,聖命臣秘製解藥…"最後幾頁被撕去,殘留的紙角上寫著"血引銀鈴花開時"。
"蘇太醫當年就知道…"顧長安的指尖撫過那些褪色的墨跡。醫案最後一頁夾著張樂譜殘頁,正是《霓裳》第三疊轉調處的片段。當他將殘頁對著螢石細看時,背麵的小字突然顯現:"戒成雙則毒入髓"
頸間銀戒突然收緊,勒得顧長安幾乎窒息。他踉蹌著扶住牆壁,發現胸前銀紋已蔓延至鎖骨。醫案從手中滑落,紙頁紛飛間露出匣底暗格——裡麵竟是一枚與永王贈予貴妃同款的桃花銀戒!
"原來如此…雙戒…"顧長安苦笑著後退。銅鏡突然發出刺目強光,映出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黑影。蕭沉的聲音帶著喘息的嘶啞:"顧將軍好手段,這暗道連太子府的堪輿圖都沒記載。"
顧長安轉身時,十二把弩箭已對準他周身要害。蕭沉的鐵甲沾滿泥土,左臂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滲血。令人意外的是,他揮手製止了部下瞄準的動作,目光落在顧長安手中的玉玨上:"許樂師的遺物怎麼在你手裡?"
銀紋突然在顧長安眼前組成新的圖案——是許雲娘父親被囚禁在地牢的場景。他故意晃了晃玉玨:"蕭校尉既然認得此物,可知永王府為何要滅梨園滿門?"話音未落,蕭沉臉色驟變,這個細微表情讓顧長安確信:太子勢力內部對《霓裳》事件確有分歧。
石室突然劇烈震動。頂部裂開一道縫隙,月光如銀練傾瀉而下。借著這光亮,顧長安看見蕭沉腰間令牌的暗紋——竟是梨園舊製的五弦琵琶圖案。兩人目光相接的刹那,遠處傳來山體滑坡的轟鳴。
"校尉!上遊堤壩決口了!"斥候驚慌的喊聲伴隨著水浪咆哮由遠及近。顧長安趁機撲向暗河方向,銀戒接觸水汽的瞬間,皮膚上的銀紋暫時褪去。他聽見蕭沉在混亂中高喊:"活捉顧長安!他知道貴——"
洪水衝垮石壁的巨響吞沒了後半句話。顧長安被激流卷入暗河,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是銅鏡映出的長安城景象:永王府彆院的書房亮著燈,有人正在燒毀《霓裳》樂譜的最後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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