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黴味混著血腥氣在密道中彌漫,許雲娘扶著顧長安跌坐在一處突出的石台上。她的指尖還殘留著金鑰的灼熱觸感,低頭看時,發現指腹已燙出幾道焦痕。
"你的手…"顧長安聲音嘶啞,金屬化的右臂在黑暗中泛著幽藍微光。他試圖抬起手查看,關節卻發出生澀的"哢哢"聲。
許雲娘將手藏在袖中,借著微弱的光線打量四周。這是一處天然形成的溶洞,鐘乳石上凝結的水珠滴落在青苔間,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她突然注意到石壁上刻著的律呂名——"大呂"二字被水漬浸得發亮,旁邊還刻著半幅殘缺的星圖。
"我們還在太常寺地下。"她輕聲道,手指撫過那些刻痕,"這些水…"
話音未落,顧長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捂住嘴的指縫間滲出帶著青銅碎屑的血沫,心口的十二律律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許雲娘急忙解開他的衣襟,發現那些紋路已經蔓延到鎖骨位置,在皮膚下形成細密的齒輪狀凸起。
"彆碰!"顧長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許雲娘這才發現,自己指尖沾到的血跡竟帶著金屬光澤,在皮膚上凝成細小的銅鏽。
遠處傳來水流湍急的聲音。許雲娘摸出懷中殘譜,借著微弱光線辨認上麵的符號:""羽音主冬,其位在北"…這溶洞的水流方向…"
她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琵琶聲打斷。那聲音不似先前聽到的《霓裳》曲調,而是更為古拙的《廣陵散》變奏。顧長安瞳孔驟縮,金屬化的半邊臉在聲波中微微震顫。
"是沈氏家傳的指法。"他艱難地支起身子,"每個輪指後的顫音…"
許雲娘突然按住他的嘴唇。在琵琶聲的間隙裡,她聽到了更為細微的機械轉動聲。溶洞深處的陰影中,幾點螢火般的綠光正緩緩移動——那是鑲嵌在琴軫上的夜明珠,與先前遇到的琵琶女如出一轍。
"不止一個。"她貼著顧長安的耳朵低語,濕熱的氣息拂過他耳畔尚未金屬化的皮膚。顧長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右手握緊了半融化的金鑰。
琵琶聲突然變得急促。許雲娘感覺鎖骨下的五弦紋開始發燙,與聲波產生詭異的共鳴。她急忙取出焦尾琴殘片,用斷弦在石台上擺出《清商調》的起手勢。弦絲剛觸及石麵就自行震顫起來,在潮濕的空氣中蕩出漣漪般的音紋。
"等等。"顧長安按住她的手,"聽音辨位…"
他的金屬手指在石壁上輕叩三下,回聲在溶洞中形成奇特的共鳴。許雲娘突然明白過來,跟著他在"宮"、"商"、"角"三個位置輪流敲擊。當最後一記叩擊落下,整麵石壁突然向內凹陷,露出個三尺見方的暗室。
暗室內,一具身著梨園樂師服飾的骷髏懷抱琵琶,指骨仍扣在琴弦上。骷髏胸前的金線繡著"太常寺協律郎"字樣,而琵琶腹板上赫然刻著"沈"字暗記。許雲娘倒吸一口冷氣——這正是父親生前常提的,二十年前失蹤的沈氏門生沈青。
顧長安的金屬右臂突然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他踉蹌著上前,指尖剛要觸及琵琶,骷髏空洞的眼窩中突然竄出紫絲。那些絲線如活物般纏上他的手腕,順著手臂迅速向上蔓延。
"斬斷它!"顧長安低吼。許雲娘抓起金鑰斬向紫絲,金屬相擊的火花中,她看清鑰匙刃口刻著細小的律律紋——正是《秦王破陣圖》上缺失的片段。
紫絲斷裂的瞬間,整具骷髏突然坍塌。琵琶腹板彈開,露出藏在裡麵的羊皮卷。顧長安用尚能活動的左手展開羊皮卷,上麵的血字已經褪色,但仍能辨認:"《長生樂》第七轉,需沈氏血脈為引…"
許雲娘突然按住太陽穴。一段陌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五歲那年,她曾見父親在深夜對著半張燒焦的樂譜落淚。那譜子邊緣露出的半個"沈"字,與眼前羊皮卷上的筆跡一模一樣。
"我父親…早就知道…"她的聲音發顫。顧長安正要回應,暗室外突然傳來玉真公主淒厲的笑聲:
"沈青這個叛徒,到底還是留下了線索!"
銀剪破空而來,擦著許雲娘的臉頰釘入石壁。玉真公主腐爛的裙角出現在暗室入口,她裸露的手臂上,青銅化的皮膚正片片剝落,露出下麵紫絲纏繞的肌肉。
顧長安將許雲娘護在身後,金屬右臂與再次襲來的銀劍相撞,迸出一串藍火。玉真公主突然怔住,死死盯著他心口發光的十二律呂圖。
"果然…沈昭儀當年偷換的是…"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扭曲,脖頸後的紫絲如毒蛇般昂起,"永王殿下說得對,你們都得死!"
許雲娘趁機撥動焦尾琴殘弦。《清商調》的音波與琵琶聲相撞,在密閉空間形成刺耳的音爆。玉真公主痛苦地捂住耳朵,臉上的腐肉簌簌掉落。顧長安抓住時機,用金鑰刺向她心口——鑰匙卻在觸及皮膚的瞬間被彈開。
"沒用的…"玉真公主獰笑著扯開衣襟,露出心窩處嵌著的青銅鐘殘片,"沈氏的鎮魂鐘,早就成了我的護心鏡…"
暗室突然劇烈搖晃。頂部裂開一道縫隙,渾濁的水流傾瀉而下。許雲娘被衝得一個踉蹌,懷中的《秦王破陣圖》被水浸濕,劍身銘文在潮濕中顯現出更多內容:"…破陣樂反噬,需以十二律呂正音…"
顧長安的金屬右臂在水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掙紮著抓住許雲娘的手,將她推向暗室深處:"跟著水流…找羽音位…"
玉真公主的尖叫在水幕中變得模糊。許雲娘憋著氣潛入水下,發現暗室底部刻著十二律呂的排水孔。當她的手按在"南呂"孔上時,懷中的焦尾琴殘弦突然劇烈震顫。
"這裡!"她浮出水麵大喊。顧長安正用身體擋住玉真公主的攻擊,聞言猛地轉身,金屬右臂砸向"南呂"孔旁的機關。石壁應聲而開,洶湧的水流頓時將兩人卷入新的通道。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許雲娘感覺到顧長安的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他心口的十二律呂圖透過濕透的衣衫傳來灼熱的溫度,像黑暗中的一盞孤燈。
喜歡長安燼長月燼明請大家收藏:()長安燼長月燼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