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劇烈震顫的瞬間,許雲娘本能地抓住身旁的薔薇花架。尖銳的木刺紮入掌心,她卻感覺不到疼痛。太樂署西牆的磚石簌簌掉落,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太廟方向!"魚朝恩的尖叫聲刺破煙塵。許雲娘順著他驚恐的目光望去,隻見皇城東北角騰起詭異的青銅色煙霧,在正午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啞巴老者突然拽住她的衣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暗格深處。許雲娘會意,趁亂鑽進暗格。老者迅速合上機關,黑暗裡隻聽見他急促的喘息聲。隨著"哢嗒"一聲輕響,青銅燈亮起幽綠的火光,照亮了狹窄的甬道。
"老丈知道青銅樹?"許雲娘壓低聲音問道。老者沒有回答,隻是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麻布。布上用炭筆畫著棵枝丫猙獰的樹,樹下密密麻麻標注著日期——最近的正是天寶三載正月廿一。
地麵又一陣劇烈搖晃,許雲娘懷中的《破陣樂》殘譜滑落在地。老者突然撲上去,指著譜末父親繪製的青銅樹圖案,又拚命指向麻布上的日期。在搖晃的燈光下,許雲娘驚覺兩個圖案的枝丫走向竟完全吻合。
"您是說…青銅樹在長大?"她聲音發顫。老者渾濁的眼裡湧出淚水,突然撕開衣領——蒼老的皮膚上布滿蛛網狀的青銅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甬道深處傳來"沙沙"聲,像無數銅片在摩擦。老者猛地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快走。許雲娘剛跑出幾步,身後就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她不敢回頭,攥緊殘譜在迷宮般的密道裡狂奔。
拐角處突然伸出一隻戴著玉扳指的手,將她狠狠拽進岔道。許雲娘剛要掙紮,就撞進一雙泛著青銅色的眼眸裡。
"陸…陸大人?"她呼吸一滯。陸繹的右眼已經完全變成青銅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他左手死死按著右肩,指縫間滲出粘稠的青銅色液體。
"沈姑娘好本事。"陸繹的聲音比往日更加沙啞,"連內侍省的密道都摸清了。"他說話時,右眼瞳孔詭異地收縮著,像某種冷血動物的眼睛。
許雲娘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石壁。陸繹忽然皺眉,伸手拂過她耳畔。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樂工頭巾早已散落,一縷發絲被碎石割斷,正飄落在肩頭。
"禦史台也在查青銅鏡?"她強自鎮定。陸繹沒有回答,而是突然貼近她頸側深嗅。這個動作讓許雲娘渾身僵直,她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混著奇特的銅鏽氣息。
"你接觸過開花的青銅樹。"陸繹斷言,右眼閃過一絲異光,"魚朝恩身上也有這種味道。"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火把的光亮在岔道口晃動。陸繹猛地將她推到身後,左手按上腰間橫刀。許雲娘注意到他的刀鞘上纏著浸血的布條,布料邊緣已經呈現青銅色。
"陸大人!太廟地陷,聖人口諭…"跑來的金吾衛話未說完,突然驚恐地指著陸繹的右眼。陸繹冷笑著轉動手腕,刀光閃過,那士兵的喉間立刻綻開一道血線。
"走。"陸繹拽起許雲娘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她踉蹌著跟上,發現他帶的路正是崔嬸地圖上標注的密道出口。
當他們鑽出假山縫隙時,太樂署已經亂作一團。樂工們抱著樂器四處奔逃,有人指著東北方尖叫。許雲娘順著方向望去,太廟上空的青銅煙霧已經凝聚成樹冠形狀,在風中緩緩搖曳。
"那不是煙…"她喃喃自語。陸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嘔出一口帶著銅鏽的鮮血。他單膝跪地,右手抓撓著脖頸——那裡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金屬化。
許雲娘鬼使神差地掏出懷中玉玨,按在陸繹頸間。玉玨接觸皮膚的瞬間發出"滋"的聲響,陸繹痛苦地仰起頭,喉結滾動著吞咽慘叫。但青銅化的趨勢確實暫緩了。
"沈姑娘可知這是何物?"陸繹喘著粗氣問,右眼死死盯著她。許雲娘搖頭,玉玨是父親臨終所贈,她隻知其能暫緩青銅侵蝕。陸繹突然冷笑,從懷中掏出一塊幾乎一模一樣的玉玨,隻是邊緣多了道血痕。
"永王府地窖裡找到的,"他聲音陰冷,"旁邊躺著十二具穿著樂工服的屍首。"
許雲娘胃部一陣絞痛。父親最後失蹤的地點正是永王府…她剛要追問,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笙管聲。那是她和青梧約定的求救信號!
"我得去救青梧。"她轉身就要跑,卻被陸繹一把拽回。男人青銅色的右眼在陽光下妖異非常,聲音卻意外地放緩:"太樂署現在全是金吾衛,你救不了人。"
"難道眼睜睜看她變成銅人?"許雲娘聲音發抖。陸繹沉默片刻,突然扯下腰間魚袋扔給她:"申時三刻,平康坊南曲第三家。"
他說完便縱身躍上宮牆,黑色官服在風中獵獵作響。許雲娘低頭看那魚袋,發現內襯用血畫著簡易地圖,標注點正是崔嬸警告過的永王府地窖。
太樂署方向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許雲娘急忙躲進竹林。透過竹葉縫隙,她看見魚朝恩帶著大隊內侍省的人衝進太樂署,宦官雪白的臉上沾著可疑的青銅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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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咱家仔細搜!"魚朝恩尖聲命令,"凡是接觸過《破陣樂》的樂工,一個不留!"他說話時,手中銅鈴無風自動,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許雲娘屏住呼吸慢慢後退,突然踩到一節枯竹。清脆的斷裂聲在寂靜的竹林裡格外刺耳。
"誰在那裡!"魚朝恩猛地轉頭。許雲娘轉身就跑,身後傳來雜亂的追趕聲。她慌不擇路地衝進太樂署後廚,熱油的味道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幾個廚子倒在地上,皮膚泛著詭異的青灰色。
後窗突然被撞開,一個滿臉是血的樂工跌進來,看見許雲娘時眼睛一亮:"沈…沈姑娘…"他艱難地遞出半截笙管,"青梧姑娘…被帶往…玉真觀…"
話未說完,他喉嚨裡突然湧出青銅色的液體,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許雲娘驚恐地看著他的皮膚表麵析出銅鏽,最終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凝固成一尊銅像。
窗外傳來腳步聲,許雲娘咬牙爬上灶台,從煙囪縫隙擠了出去。當她灰頭土臉地跌落在後院時,懷中的《破陣樂》殘譜散落開來。她手忙腳亂地收拾,突然發現譜紙背麵映出淡淡的字跡——是父親用密寫藥水留下的!
"臘月十七試鏡者名單:楊、郭、虢、秦…"前麵列著幾位國夫人封號,最後卻突兀地寫著"沈氏女"三個字。許雲娘如遭雷擊,這正是她的生辰!而天寶二年臘月十七,她確實隨父親去過玉真觀…
遠處鐘聲敲響四下,許雲娘猛然驚醒。距離與陸繹約定的時辰隻剩一個時辰,而青梧又被帶往玉真觀。她將殘譜貼身藏好,正要離開,突然聽見頭頂烏鴉嘶啞的叫聲。
抬頭望去,七八隻腳係銅鈴的烏鴉在院牆上排成一列,青銅色的眼珠齊刷刷盯著她。最可怕的是,它們喙上都沾著同樣的暗紅色液體——和溝渠裡那隻一模一樣。
許雲娘摸出青銅鏡殘片,鏡麵突然映出詭異的畫麵:不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棵開滿銅花的巨樹,樹下站著個戴貴妃花冠的女子。女子緩緩轉身,麵容竟與她有七分相似…
"兩條命…"崔嬸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許雲娘手一抖,鏡片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金屬音。烏鴉們受驚飛起,銅鈴聲連成一片不祥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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