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之風尚未停歇,我便已南行。一路穿過燕山與太行,黃土地的紋路開始在車窗外漸次展開,像一頁頁被翻過的書頁,印著農耕的線條,也埋著征戰的灰塵。
而黃河——這條中華大地的母親之流——正是在這一片厚土之中,鋪展成文明的動脈。
我帶著《地球交響曲》和那張已經被風吹皺的地球地圖,來到黃河邊,在壺口瀑布的咆哮聲中,重新問自己:什麼是根?
一、壺口瀑布:奔流之口與泥沙之聲
我抵達壺口瀑布那日,正趕上一場小雨。灰黃的河水從上遊怒吼而來,猛地跌入斷崖,激起百丈水霧,仿佛是天地之間一次毫不掩飾的情緒爆發。
我站在觀景台邊,心跳隨水聲一並震顫。黃河在此不再蜿蜒,而是摔落,是咆哮,是一場沉甸甸的“落筆”——將整個北方的大地曆史,砸在此刻。
旁邊一位本地人說:“黃河不是河,是性子,是祖宗的脾氣。”
我笑問:“你怕它嗎?”
他答:“怕啊,可也舍不得。它衝毀田地,也養活咱。”
我望著水中翻湧的泥沙,仿佛看見了中原千萬年的人影——背糧的、打井的、建村的、走戰的,全都浮沉其中。
我寫下:
“黃河不是滋養,是搏鬥。它不溫柔,它是祖先留下的遺憾與堅持,是民族在水中的一場場拉扯。”
二、洛川台地:黃土高原的心跳與村莊沉默
離開壺口,我沿黃河而上,進入黃土高原的腹地。車行至洛川,土地逐漸由石轉土,由硬變軟,溝壑縱橫之間,一排排窯洞嵌在山壁之中,像是大地睜開的眼。
我拜訪了一個名叫“李家塬”的小村子,村中老人姓李,說他們家已經在這片台地上住了十三代人。
“地不動,人就不搬。”
我問他:“黃河泛濫時,你們不怕?”
他笑著擺擺手:“塬高,水不到。但你要知道,天塌地裂都看過的人,怕水有什麼用?”
他指著院子邊的一口旱井:“我們這兒人有個信念——地不認你,水也不認你,唯有你自己,要認命。”
我望著四周枯黃的田野,風吹過時,塵土飛揚,仿佛整片土地都在細語。
我寫下:
“黃土是黃河的骨灰,也是黃河的回音。它不是沉默,而是太懂事了,連哭都藏在穀底。”
三、潼關口岸:兩河交彙的命運握手
我南下至潼關,這是一處地勢險要之地,黃河與渭河在此交彙,也正是中原文明與西部高原的邊界。
潼關古城已不複舊貌,但關口上的老城牆依舊矗立。我站在關門之上,看黃河在腳下緩緩北轉,像一條即將拐彎的龍。
一位身穿藍布褂的老人坐在關口角落曬太陽,他是潼關土生土長的人。他說:“我們小時候放學回來就來關口這兒玩,誰能看出水裡有魚,就能算命準。”
我問:“黃河能看命?”
他眯眼望遠:“水急那年,日子就難;水緩那年,地裡能多收一成。我們全家,看水過年。”
我看著河水自渭河注入黃河的那一刻,仿佛看見兩個曆史的輪子在此握手、碰撞、旋轉。
我寫下:
“黃河不是一條水路,它是一個選擇題——拐過去,是曆史的延續;拐不過去,是文明的轉折。”
四、古渡口邊:詩裡的河,現實的船
下午我在潼關下遊的一個古渡口邊停留,那裡沒有遊客,隻有幾艘木船擱淺在岸邊,破損的帆布在風中晃動。
我看見一個少年正牽著一頭騾子運貨,背上的麻袋寫著“粉條、紅薯、青石”。我和他閒聊,他說自己每天都走河邊小道,三公裡,四十分鐘。
我問他怕水嗎?
他笑說:“不怕,河漲得快,我也跑得快。”
我望著他跳上河邊岩石的身影,忽然想到一句詩:“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可在這個少年眼中,黃河不是詩,是生計。
我寫下:
“詩人寫黃河,是寫浪漫;而渡船人看黃河,是看下一頓飯。一條河,能托得起紙墨,也壓得住肩頭。”
五、地圖與九曲之河的靈魂章
夜晚,我在一家窯洞改造的民宿內整理行程筆記。窗外黃河不語,隻有風吹麥浪的聲音斷斷續續。
我在地圖上標出壺口、洛川、潼關、渡口,一筆一劃連起來,是一條歪歪扭扭的金黃脊柱,從青海至山東,如龍臥千年。
我寫下:
“黃河是一條不願被馴服的脊骨。它不是一條河,而是一個民族內心最柔軟也最堅硬的部分。《地球交響曲》在此奏響靈魂章,它用泥沙寫下生死,用河道表達命運,用咆哮回應風霜。它是母親,卻從不寵溺;它是根源,卻從不簡單。”
我合上筆記,耳邊似乎還有那少年的笑聲和壺口的雷鳴。
我輕聲念出一句話,不知是寫給誰,也不知從哪聽來:
“江是流動的臉,河是沉默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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