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吳阿蒙。
離開保定那天,天灰而不冷,冀中平原的冬意仿佛藏在空氣裡不動聲色。我乘車東行,窗外由高樓與工地漸漸變為大片麥田與光禿禿的楊樹,天地開闊,視野逐漸鬆弛,直到列車在一座名字帶著海意的城市停下——滄州。
這是一座讓人聯想到鹹味、拳頭與河道的城市。
在《地球交響曲》的地圖上,她位於河北之東、九河之下、渤海之前。
我知道我來到的這座城,不以繁華炫目,但藏有一股沉靜的勁道——那是鹽堿地上生出的韌性,是拳術中淬出的骨力,是九條河流交彙後形成的低地回響。
一、南皮鹽道:白雪之下的苦與利
我從滄州市區出發,先去南皮。這裡曾是鹽運重地,鹽船穿梭、商道交彙,構築起一部鹽與中國的實用史。
一位地方文化研究者帶我走訪一處舊鹽倉,牆體斑駁但依稀可辨“官鹽”二字。他說:“滄州之所以有筋骨,早年靠的不是鋼鐵,而是鹽。”
站在老鹽路上,腳下是早已乾裂的地麵。我蹲下捧起一把土,手上有微微鹽痕。天上飄起細雪,落在這片土地上,卻化不開地底深藏的鹹味。
一位老農告訴我:“咱這裡地鹽堿,糧食不好種,但人靠鹽養活。鹽雖鹹,也能救命。”
我記下:
“滄州的地,不肥沃,
卻用一粒鹽,換來千家米飯;
她的苦,不是命苦,
是用腳掌硬踩出的生路。”
二、吳橋雜技:浮空之間的人間技藝
次日我來到吳橋雜技大世界。
這裡是中國雜技的祖庭,被稱作“雜技之鄉”,早在清代便有“吳橋出高手,遍走大江南北”之說。
我看見一群少年正在表演,空中翻飛、鋼絲踢碗、地圈轉人……沒有大燈光,沒有豪奢布景,隻有一身功夫和一個咬牙的動作。
演出後,我和一位十八歲的女雜技演員聊了幾句。她說:“我們小時候冬天訓練凍得哭,但摔下來也不敢停——怕丟了台上的臉。”
我問她為什麼還堅持。她回答:“因為觀眾一拍手,我就覺得我是人群裡最亮的。”
我寫下:
“滄州的技,不靠魔術,
而是千錘百煉後一次穩穩的翻身;
她的光,不需燈,
在少年少女汗水下,自會發出。”
三、滄州武術館:拳下沉穩是風骨
滄州人最自豪的,大概就是“武術之鄉”的名號。
我來到市區一處武術館,迎麵見到一副對聯:“出手要快,拳走如風;落步需穩,心靜如山。”
館主是位六十歲的太極拳師,身材瘦削,眼神犀利。他帶我練一段推手後,突然一掌擊來,我被輕鬆卸力。
“練拳,練的不是力,是心。”他說。
在一間內堂裡掛著滄州籍武術名家的畫像,有人寫實地講述了“武以止戈”的意義。他們不是為了打贏,而是為了守住某種精神。
我問師傅:“這年代還學拳,有人看嗎?”
他回我:“沒人看更要教,不能斷了這一根骨頭。”
我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