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給巴爾島那段被香料浸潤的日子結束後,我再次踏上東非大陸。當海風從背後吹來,我回頭望了一眼漸遠的島影,那些回音中的故事已悄然沉入海的褶皺,而前方,一座更為熱烈的城市正展開她的懷抱。
達累斯薩拉姆——和平之居,也是坦桑尼亞的海洋之門。
可這座城市不僅僅是“和平”,它更像是一顆在陽光中跳動的心臟,一段在熱浪中鼓脹著非洲節拍的副歌。那一刻我便知道,這一章,該叫:
“熱浪港城與節奏心跳。”
天剛蒙亮,我乘坐的輪渡緩緩靠岸。達累斯薩拉姆的港口朦朧在金黃色的朝光中,吊機如巨獸般矗立,船舶在港灣間劃出弧線,一陣陣汽笛聲中混雜著海水與柴油的味道,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像是家門前早起燒水的聲音。
我的腳還未穩,熱浪就像一張濕毛巾猛地裹住身體。迎麵走來的司機哈米德皮膚黝黑,身材瘦長,笑容像晨光般敞亮。
“歡迎來到我們跳舞的城市。”他伸手幫我拿行李。
我一愣:“跳舞的城市?”
他邊笑邊開車:“你待會就明白了。”
我們駛出港口,車窗外是湧動的人群、滴答響的紅綠燈、貨車轟鳴、摩托穿梭,每一樣都有節拍。哈米德甚至一邊開車,一邊在方向盤上敲出四四拍的節奏。
此刻,我心中默念:“達累斯薩拉姆的早晨,不是從睜眼開始的,而是從起舞開始的。”
車行至市中心,陽光徹底打亮了整座城市的骨架與輪廓。我看到一位少年騎著破舊的腳踏車在車流間穿梭,他後座載著一整筐菠蘿,每一顆都像是一小段陽光的結晶。他回頭對我咧嘴一笑,齒間還咬著根甘蔗。
那種笑,是早晨城市最本真的姿態。
城市的麵孔有很多:工業區的灰塵在烈日下升騰;商業區的玻璃幕牆反射陽光;老城區則像一本打開的曆史詩集,木門與拱窗並立,石巷幽深。
我走進卡裡亞科市場,像走入一幅不斷更換畫風的拚貼畫。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小販推著滿車的蔬菜,穿梭在吵鬨中卻絲毫不亂。
空氣中混雜著烤肉、香料、海鮮、柴油、乾魚的氣味,鼻腔裡如同被節奏猛地灌滿。我甚至不知該先用哪一種感官來接納這喧囂。
我遇見一位賣布的婦人,皮膚光潔,眼神明亮。她叫法蒂瑪。
“這塊布叫‘母親如太陽’。”她將一塊紅黃交織的布料輕輕展開,像一麵展開的旗幟。
我問:“為什麼用布來講故事?”
她笑:“因為布會留下形狀,而故事,會留下理由。”
我用旅途剩下的錢買下那塊布,輕輕地摁進背包。那不僅是一塊布,更是一段旅程中的回聲。
我寫下:“達累斯薩拉姆的顏色,是被太陽灼亮的生活,是混亂中的和諧,是故事與記憶的交錯紋路。”
老城區的街道比我想象中更安靜。那些門廊下,老人坐在木椅上抽煙,孩子在巷道中玩著舊輪胎,陽光從斑駁牆麵之間漏下來,像光在講述一段遙遠的曆史。
我走進一棟老宅改建的博物館,迎麵而來的是名叫艾爾薩尼的講解員,滿頭白發,聲音低沉卻充滿力道。
“你來這兒,是想看曆史?還是想問它?”
“什麼意思?”
他凝視我,輕聲道:“曆史不是書寫下來的,是被人記得、被人問起,才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