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被林彥綁架的小男孩的呼吸急促得像隻受驚的幼獸,胸口劇烈起伏著,睡衣領口被林彥揪得變形,勒出脖頸上淡青色的血管。
他的嘴唇不停顫抖,想哭又不敢出聲,隻能從喉嚨裡擠出細弱的嗚咽,鼻涕和眼淚混在一起,順著下巴滴在林彥的手背上。
那雙藍眼睛裡盛滿了恐懼,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倒映著林彥冷硬的麵容。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抓撓著林彥的袖口,指甲刮過軍裝粗糙的布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而老威廉的臉色從漲紅迅速褪成慘白,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像幾條扭曲的蚯蚓。他的嘴唇哆嗦著,金絲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鏡片後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你……你敢!”
他嘶吼著蹩腳的中文,聲音卻已經發顫!
“我兒子要是少一根頭發,日耳曼帝國絕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這些野蠻人!該死的畜生,雜碎!!”
他的手指死死扣住樓梯扶手,指節泛白,肥胖的身軀因憤怒而搖晃,睡袍腰帶徹底鬆開,露出裡麵皺巴巴的絲綢襯衣。
他的呼吸粗重得像拉風箱,胸口劇烈起伏,可眼神卻死死盯著林彥手裡的槍,生怕它走火。
“快點放了他!”
他咆哮著,可聲音裡卻已經帶上了一絲哀求!
“他還是個孩子!你們大夏人不是最講仁義道德嗎?!”
林彥冷笑一聲,手指微微收緊,男孩立刻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泣,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仁義道德?那東西一斤值幾塊大洋?”
“要不,你賣我幾斤?”
林彥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你們日耳曼帝國是邪倭台的盟友!”
“在我眼裡,在這個年代,你們和那群鬼子,沆瀣一氣,是一丘之貉。”
“你的國家,知道大夏缺武器,就變著法的把自己國家的一堆淘汰的破爛貨,加價賣給我們,所謂的德式裝備,其實是你們日耳曼的淘汰貨……至於你們這些商人,都是實打實的資本家,你們開辦的工廠,看似幫著建設我的祖國,實際上,變著法的剝削壓製我的同胞……那些骨瘦如柴的勞工,那些身患多種疾病的女工,那些在工廠裡忙忙碌碌的挨鞭子的童工……”
“他們都是在為誰勞作?”
“他們的辛苦,換來的是什麼?換來的是你們的輪渡,一搜一搜的把我國家的礦石黃金,往你們的國家運……那些礦石黃金,最後變成的,是砸在我大夏老百姓頭頂的炮彈!”
林彥睚眥欲裂。
他的眼中,開始燃燒火焰。
“你的兒子是孩子!”
“那些在你的船塢廠勞作的童工就不是孩子?”
“哦!對了!上個月,在你的船塢廠,死了幾個童工?”
“三個?不,不對,是五個?”
“大上個月呢?”
“大上個月是三個!”
“大大上個月呢?”
“數不清了……”
林彥忽然歪頭,他盯著老威廉,震驚的麵龐。
“老東西,你是不是很震驚,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因為我他娘的看過你們船塢廠的賬本。”
“上個月,你的船塢廠,額外支出了十五枚大洋,大上個月則額外支出了三枚大洋!”
“這些大洋,是你們船塢廠,賠付那些童工家屬的錢,死一個童工,你隻需要賠付三枚大洋,大上個月,因為有兩個童工,爹娘都死了,家裡隻有弟弟妹妹,你連那三枚大洋都沒賠付給他們……”
“那些童工在你的船塢廠,過得是什麼日子?”
“那些七八歲大小的孩子,早上三四點開工,到晚上七點點或更晚才能下班。中間三十分鐘吃飯,沒有休息日。他們有的還沒鐵桶高,卻需要攪弄鐵水,有的孩子,一天工作時間超過十個小時,鐵水濺出把他們的皮肉燙爛,工廠裡彌漫的鐵屑,不停的鑽進那些童工的鼻孔、耳朵、眼睛、嘴巴裡。”
“他們身體瘦弱,麵色憔悴,卻還要遭受洋人工頭的毒打……被銅勺擊傷頭部的,耳朵被扯傷的,隻是因為過於勞累,打了個瞌睡,就被工頭活活打死的!”
“他們不是孩子?”
“他們不是爹生養娘?”
“就因為他們是大夏人,就活該被你們洋人欺負?”
“那些孩子,受苦受難的時候,你們不想想他們也是孩子!”
“而你的兒子在乾什麼?他在這宛如古堡一樣的洋樓裡,穿著絲綢睡衣,擺弄著從日耳曼運來的鐵皮火車模型,嘴裡含著伯爾尼的巧克力,腳下踩著波斯地毯。他的玩具房裡堆滿了倫丁尼定製的錫兵玩具;瓦勒德馬恩進口的機械八音盒;還有從維也納空運來的鋼琴譜集。”
林彥的眼神,忽然露出一抹淒涼。
“在你的兒子,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床頭點著安神的薰衣草精油,聽著女仆,給他念童話故事的時候,大夏的童工,正蜷縮在漏風的草棚裡,裹著破麻布瑟瑟發抖。他們的晚餐是摻了沙子的稀粥,碗底沉澱著幾片爛菜葉。耳邊是工頭的鞭響和同伴的啜泣。有的孩子累極了,閉眼後再也沒能醒來,屍體被草席一卷,扔進亂葬崗,連個墳頭都沒有。”
林彥掐著那金發碧眼的孩童的手掌,不自覺的用力。
那孩子被掐的滿臉通紅。嗚咽出聲!
周圍的那些士兵,此刻一個個都攥緊了手中的步槍,指節發白。
他們的眼神從最初的惶恐不安,逐漸變得鋒利如刀,死死釘在老威廉肥胖的身軀上。
有人開始不自覺地用槍托磨蹭地麵,發出刺耳的"咯吱"聲;有人喉結滾動,吞咽唾沫的聲音在死寂的客廳裡格外清晰……
李滿倉的拳頭捏得哢哢作響,這個一直自嘲是牛馬打工人的漢子,此刻眼眶發紅。他想起自己老家那個被機器絞斷手臂的叔叔——四十來歲的民工,在紡織廠乾了半年就變成殘廢,嬸嬸到現在,都沒能從工廠老板那裡,討要來賠償款。
一百年後,人世間的工人活得尚不如意。
更何況是在這動亂時期的孩子們!
門口傳來絲綢摩擦的窸窣聲。一直跟在軍隊後麵的玉墨,此時倚在彆墅的雕花門框邊,旗袍開衩處露出的小腿在夕陽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指尖的香煙積了長長一截煙灰,隨著歎息飄散在風裡。遠處教堂的鐘聲恰好敲響,驚起一群白鴿,撲棱棱的翅膀掠過她鬢邊那支將墜未墜的翡翠發簪。
她輕輕歎息一聲……
"國家羸弱,老百姓,便沒有尊嚴。"
她輕聲道,嗓音像浸了陳年黃酒。塗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白皙肌膚上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紅痕。
樓梯口的老威廉,此時不自覺的退後了幾步。
他能感覺到,彆墅裡的氛圍變了。客廳的溫度仿佛驟降
之前那些士兵眼中的惶恐消失了。那些原本畏畏縮縮的大夏士兵,此刻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屍體。最前排的年輕士兵甚至無意識地上前了半步,刺刀尖在暮色中閃著寒光。
在這種情況下,那個年輕人如果下令讓這些士兵開槍的話,這些士兵,真的有可能開槍,把自己打成篩子。
但老威廉還是不肯低頭。
曾經身為海軍少校的尊嚴,不允許他在這幫大夏人麵前表露出膽怯。
“我的船塢廠,所有的行為都合法合規!”
“符合你們大夏當地的律法?”
“你……”
可老威廉的話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