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霎時死寂。
煤油燈的火苗猛地一顫,將二十多張慘白的臉映在滲水的牆麵上。徐克誠的屍體歪倒在波斯地毯上,血從太陽穴汩汩湧出,在繁複的波斯花紋上洇開一片暗紅。
林彥的槍管還在冒煙。
硝煙混著血腥味在密閉空間裡發酵,像一壇打翻的烈酒。
而就在這時,一聲憤怒的暴喝在會議室內響起。
“操你祖宗!”
一個三十來歲的站著的參謀,突然暴起。這個滿臉麻子的中年人眼眶幾乎瞪裂,戴著的眼鏡滑到鼻尖,露出充血的眼白。他拔槍的動作快得驚人,鍍鎳的勃朗寧在煤油燈下劃出一道冷光。
林彥判斷。
這名參謀大概率是徐克誠的副官,否則的話,他不會這麼激動。
他想反擊,但他的肩膀火辣辣的疼。
舉槍的速度,肯定沒有對方快。
林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食指扣在扳機上——這個男人的指甲修剪得過分整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砰!
槍聲炸響的瞬間,林彥看見副官的天靈蓋突然掀開。紅白相間的漿液噴濺在身後的作戰地圖上,順著會議室的牆上掛著的“金陵防禦部署圖”幾個鉛字緩緩滑落。
宋博淵的毛瑟槍口升起一縷青煙。
這個平日儒雅的老兵此刻眼神冷得像冰,軍裝袖口沾著不知是誰的腦漿。
“下一個?”
“誰想死?”
宋博淵的聲音很輕,卻在死寂的會議室裡激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林彥的視線掃過會議桌。
那個端著白蘭地的老將軍手指突然痙攣,玻璃杯"咣當"一聲砸在紅木桌麵上!
滿臉橫肉的葉伯芹喉結滾動,肥厚的下巴抖出層層肉浪!
最年輕的霍守光則死死攥著佩刀,指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吧"聲。
角落裡,一個穿絲綢馬褂的參謀突然乾嘔起來。他精心打理的背頭散亂如草,金絲袖扣在文件櫃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坐在會議桌首位的那位將軍,把手按在茶杯上。
“瘋子......”
青花瓷的茶杯蓋輕輕震顫。這個一向以儒將自居的上將終於撕下偽裝,圓眼鏡後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像砂紙摩擦,帶著某種困獸般的嘶啞。
“戰時殺害高級將領......”
林彥突然笑了。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傷口崩裂的血浸透繃帶,在藍灰色軍裝上暈開一片暗色。
“殺害?”
他抬起槍管,挨個點過在座每一位軍官的眉心。
“徐軍長走私煙土的時候,你們在哪?”
槍管停在葉伯芹油光鋥亮的腦門上。
“這位葉軍長,強征民夫活埋逃兵的時候,你們又在哪?”
槍管移向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機要秘書。
“金陵百姓啃樹皮的時候,你們在喝白蘭地!”
林彥抬手一揮,撥倒了桌上的景泰藍花瓶。
花瓶砸在地上,玫瑰殘瓣混著瓷片飛濺,在波斯地毯上鋪開一片狼藉。
“現在跟我談軍法?”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在防空洞裡激起陣陣回音。
“金陵城外躺著多少具屍體?安全區裡多少姑娘被逼著跳秦淮河?你們他媽的也配穿這身軍裝?!”
“仗打成這樣,你們這些當兵的都他娘的該死!”
“國家腐爛成這樣,當官的也都該死!”
“看看你們的吃穿用度……你們喝的一口洋酒,能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多少口糧,能換的了多少槍支彈藥……”
“外麵,國危如累卵!”
“你們開會,還要喝洋酒,抽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