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梁實初身上炸開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戰壕裡的薑皓光看見那個隻剩一條胳膊的身影在烈焰中化作赤紅的剪影,六個炸藥包同時引爆的衝擊波將坦克的炮塔直接掀上了天——鋼鐵巨獸像紙糊的玩具般四分五裂,燃燒的履帶碎片在空中劃出十幾道火流星,砸在後續衝鋒的鬼子隊伍裡引發淒厲的慘叫。
坦克的傾斜裝甲像蛋殼般皸裂翻卷,炮管在高溫中扭曲成麻花狀。
油箱二次爆炸時,橙紅色的火球裹挾著零件衝天而起,一塊崩飛的觀察窗玻璃正好插進不遠處一個鬼子軍曹的眼窩。
濃煙中能看到半截帶血的武士刀旋轉著插進泥土,刀柄上掛著的“武運長久”布條在烈火中燃燒。
薑皓光的指甲深深掐進戰壕邊緣的泥土裡。
他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視網膜上還殘留著梁實初最後回頭時的笑容!
就這麼死了?
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那可是梁實初。
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手足無措。
不知道該怎麼指揮部隊,打槍的時候,吱哇亂叫,著急扔手雷的時候,連保險栓都不記得拔……
自己闖了那麼多的禍。
全是他在幫自己擦屁股!
他對自己的身份早就有所懷疑了吧。
但卻仍然在那麼多士兵麵前,維護自己營長的身份。
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呢?
到底為什麼?
他想問為什麼?
可他再也沒機會了。
這一刻,薑皓光喉嚨裡湧上的血腥味讓他劇烈咳嗽起來,被硝煙灼傷的淚腺終於崩潰。
滾燙的淚水衝開臉上的血痂,在軍裝前襟洇出深色的痕跡。
他徒勞地伸手想去抓那些飄落的火星,仿佛那是梁實初沒說完的遺言。
可還不等薑皓光哭出聲。
一個嘶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該我了。”
薑皓光轉過頭,竟看見,已經綁好了炸藥包的楊良鬆,正把最後一根導火索塞進炸藥包縫隙。
他深吸一口氣。
隨後毫不猶豫的翻出戰壕。
薑皓光睚眥欲裂。可他伸出的手,依舊沒能抓住楊良鬆的衣角。
這個精瘦的身影,背著炸藥包,動作卻依舊堪稱靈巧……他沒有直接衝鋒,而是貼著彈坑邊緣的陰影匍匐前進……
薑皓光看見,在戰場上呼嘯的子彈,擊穿了他的左腿!
但是那個漢子,沒有半點的停頓,像蛇一樣,繼續爬向……直到他消失在薑皓光的視野裡。
半分鐘後……
一聲轟鳴,在戰場中央炸響!
這次爆炸發生在鬼子衝鋒隊形的正中央。
楊良鬆是故意爬到了鬼子最集中的地方,才引爆,混在炸藥包裡的鐵片伴隨著火光飛濺!耀眼的火光,將周圍的鬼子全部吞噬……
薑皓光這一次,甚至都來不及心痛。
他的身邊,又一道影子,已經衝了出去!
薑皓光甚至沒看清第三個衝出去的人是誰。
他隻聽見一聲嘶啞的吼叫,隨後戰壕邊緣的泥土被蹬落一大塊。
那個身影剛躍出戰壕,就被機槍子彈掃中肩膀!
身影踉蹌了一下,卻沒有停下。
他拖著半邊染血的軍裝,跌跌撞撞地越過一個彈坑,隨後撲向近在咫尺的一群衝鋒的敵人……
轟!!!
六個炸藥包同時引爆的威力,將一整片衝鋒的鬼子掀上了天。
火光中,破碎的鋼盔和步槍零件四散飛濺,十幾個鬼子兵像破布娃娃一樣被氣浪拋起,又重重砸在地上。
一挺歪把子機槍被炸得扭曲變形,滾燙的槍管插進了一個鬼子的胸口,燒焦的皮肉發出刺鼻的焦糊味。
薑皓光的耳朵嗡嗡作響,爆炸的餘波震得戰壕上的泥土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