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金地江山小區。一二零一室。
林彥坐在椅子上,怔愣的看著眼前的全息投屏。
全息投屏的最後的畫麵,徹底定格。
林彥的瞳孔中倒映著一幅凝固的戰爭畫卷——那也是李雲飛最後看到的場景……
幕府山西坡,硝煙如凝固的墨色綢緞懸掛在半空。焦黑的戰壕邊緣。一具戰士的屍體半跪在地,他的後背被子彈打穿,血窟窿裡凝結著黑紅的血痂,可他的雙臂仍死死箍著一個胸腔被子彈打穿的鬼子的腰,手指已經嵌進對方的皮肉裡,至死未鬆。
稍遠些的位置,戰壕的拐角處,幾個戰士疊在一起。最下麵的那個兵,腦袋被彈片削去半邊,可他的雙手仍死死攥著一挺打光了子彈的輕機槍,槍管已經彎曲變形。
壓在他身上的戰友,胸口插著刺刀,可他的牙齒卻咬在一個死去的鬼子的喉嚨上,兩人一同變成了這戰場上,僵硬的雕塑。
再往遠,一個老兵仰麵倒下,手裡還攥著一顆未拉弦的手雷,他的眼睛睜著,望向天空,嘴角竟帶著一絲笑,仿佛臨死前看到了什麼值得欣慰的東西。
第二道戰壕和第一道戰壕中間的山坡上,屍體鋪成了一條血路。
山坡上,到處都是大夏軍人和鬼子的屍體。
藍灰色的軍裝和土黃色的軍裝混著鮮血,相互交疊……
兩方的軍人,到死都在廝殺,像是要一路廝殺到黃泉路上……
最遠處的江灘上,硝煙籠罩,一麵殘破的軍旗斜插在江灘的最高處。旗麵被彈孔撕得千瘡百孔,卻仍在風中獵獵作響。
畫麵裡還有諸多細節。
可林彥來不及去看。
眼前的畫麵,便徹底模糊……
隨後畫麵切換。
出現在全息投屏裡的,是一間富麗的辦公室——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夜景。水晶吊燈在頭頂灑下柔和的光,實木辦公桌上擺著精致的茶具和智能終端。
一個小腹微微隆起,五官周正的中年,緩緩摘下全息頭盔,鬢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深藍色的襯衫被汗水浸濕了一片,微微隆起的腹部隨著呼吸起伏。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輕輕顫抖著,將頭盔放在真皮座椅旁。
中年男人的辦公桌前,微型直播攝影機的紅燈還亮著,鏡頭前,這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表情複雜得令人心碎。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動著,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眼角的皺紋裡蓄著淚水,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抬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裡本該有個彈孔。手指劃過完好無損的襯衫時,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還能感受到硝煙灼燒肺部的刺痛。
他不自覺的低聲喃喃。
“我退伍多少年了?”
“二十來年了吧!”
“距離金陵保衛戰多少年了?”
“一百年了!”
他轉過頭,看向窗外。
此時窗外陽光正好。
陽光從落地窗照耀金陵,耀眼的陽光,刺的他頭暈目眩。
他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那裡本該少兩根手指。現在卻完好無損,隻是虎口處還留著當年在部隊訓練時的老繭。
一滴淚終於砸在辦公桌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個中年男人,卻在這時笑了起來,笑聲裡帶著說不出的蒼涼。他用手掌抹了把臉,指縫間漏出的眼神既像一百年前那個戰死的團長,又像現在這個在生意場上,攪弄風雲的企業家。
“都過去了……”
“對吧!?”
“無論是一百年前的金陵城,還是二十年前的埃弗勒斯河穀……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都結束了……”
他對著鏡頭輕聲呢喃,不知是在告訴觀眾,還是在說服自己。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辦公桌上的相框。
玻璃下壓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五個穿著迷彩服的年輕人肩並肩站在訓練場上,陽光把他們的笑容鍍得發亮。最中間那個抱著步槍咧嘴笑的,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真的過去了?”
他輕聲呢喃著,指尖卻突然在相框上狠狠一顫。
照片裡戰友們的笑臉在眼前晃動,漸漸與記憶中那些渾身是血卻仍在衝鋒的身影重疊。他猛地攥緊相框,指節泛白。
“如果是你……當年的我,現在會怎麼做?”
“像我一樣,覺得身心疲憊,隻想回家睡一覺……”
“還是……”
那個中年男人忽然笑了起來。
“你他娘的,肯定嗷嗷叫著,四處找辦法,重新回到金陵戰場!”
“倭寇未滅,何以家為?”
“隻要金陵的戰爭還沒有結束,就總能做些什麼!!!”
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帶著鐵鏽般的血腥氣!
“總能做些什麼!”
辦公室的智能係統感應到主人情緒波動,自動調暗了燈光。
全息投影的藍光映在他臉上,將那道從眉骨延伸到鬢角的疤痕照得發亮——那是二十年前在埃弗勒斯河穀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