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著血池邊緣。
凡小雲冰冷的“屍體”浸泡在粘稠血漿中，灰敗的皮膚，凝固的傷口，毫無生機的軀殼。那縷由左臂深處散逸而出的極致寂滅死氣，如同最完美的裹屍布，將她最後一點生命氣息徹底掩蓋。連同左臂內部那完成淬煉、歸於絕對沉寂的歸墟之力，都完美地收斂了所有波動。
枯叟佝僂的身影在玄陰聚魄陣的反噬風暴中狼狽地穩住。他枯槁的臉上布滿驚怒交加的汗水，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頭頂那枚光芒明滅不定、核心暗紅瘋狂湧動的八角棱鏡。鏡中封印的“歸墟玄胎”如同被激怒的遠古凶獸，每一次衝擊都讓陣法劇烈震顫，九根青銅柱哀鳴不止，枯叟手中的獸牙木杖灰芒狂閃，杖頂渾濁獸牙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孽障！孽障！！”枯叟嘶聲厲吼，不斷噴出精血融入木杖，強行穩固陣法。他全部的精力、所有的神念，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玄胎反噬牢牢釘住。血池底部那具散發著純粹死氣的“屍體”，在他此刻的感知中，與一塊冰冷的石頭無異，徹底失去了任何探查的價值。
時間在鎮壓與反噬的激烈拉鋸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棱鏡核心那狂暴的暗紅光芒終於被強行壓製下去，重新變得內斂而凝固，隻是那凝固之中，仿佛蘊含著更加深沉的危險。玄陰聚魄陣的嗡鳴也漸漸平複，灰黑色的魄能流重新穩定地彙入棱鏡。
枯叟劇烈喘息著，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枯槁的身軀搖搖欲墜，氣息比之前更加萎靡。他布滿血絲的老眼死死盯著那枚懸浮的棱鏡，既有後怕，更有一種近乎病態的貪婪。
“好…好！不愧是歸墟本源玄胎！還未徹底成型，便有如此凶性！待鏡使大人行奪源秘法…此等道種…”他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撚動著，仿佛已經看到了無上力量在向他招手。
就在這時——
嗡！
石窟入口處的空間毫無征兆地泛起水波般的漣漪。一道銀灰色的身影，如同從虛無中凝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血池邊緣。纖塵不染的長袍，冰冷的銀色麵具，凍結水銀般的瞳孔——鏡使！
他來得毫無聲息，卻瞬間成為了整個石窟絕對的中心。那冰冷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潮汐，瞬間撫平了所有殘留的能量躁動，連血池中翻滾的血漿都徹底歸於平靜。枯叟更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所有貪婪的臆想瞬間凍結，隻剩下深深的敬畏與臣服，慌忙躬身行禮：“鏡使大人！”
鏡使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針，首先落在那枚懸浮的八角棱鏡之上。他銀灰色的瞳孔中，倒映著棱鏡核心那點深邃的暗紅，仿佛在解析其中被封印的玄胎狀態。
“反噬已平？”清冷的聲音不帶絲毫情緒，卻讓枯叟渾身一顫。
“是…是！屬下已竭儘全力鎮壓！玄胎本源已被陣法穩固，隻待大人施法！”枯叟連忙回答，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鏡使微微頷首，似乎對結果尚算滿意。他的目光，這才如同掃過塵埃般，移向血池邊緣那具冰冷的“屍體”——凡小雲。
枯叟察言觀色，立刻道：“大人，這賤婢不堪折磨，早已氣絕身亡，屍身汙穢，屬下這就處理掉！”說著，他便要上前，準備將凡小雲的“屍體”拖入那僅剩半池、死氣沉沉的萬毒煉血池中徹底化掉。
就在枯叟枯槁的手掌即將觸及凡小雲冰冷腳踝的刹那——
鏡使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在那具“屍體”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銀灰色的瞳孔深處，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近乎虛無的波動。那並非憐憫，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審視，仿佛穿透了那層完美的死亡偽裝，觸及了更深層的某種…聯係？但這波動轉瞬即逝，快得連枯叟都未曾察覺。
“嗯。”鏡使淡漠地應了一聲，算是默許。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回到了那枚封印著歸墟玄胎的棱鏡之上。對他而言，凡小雲這具“屍體”，與路邊的塵埃並無二致，處理掉隻是清理環境。
枯叟得到準許，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他枯瘦的手指不再猶豫，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凡小雲冰冷腳踝上方的鎖鏈！他並非直接觸碰屍體，而是打算用鎖鏈將這礙眼的垃圾拖入血池！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接觸到那冰冷鎖鏈的瞬間——
異變陡生！
枯叟體內因鎮壓玄胎反噬而翻騰的氣血，以及催動陣法損耗的陰毒法力，如同奔湧的江河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一股微弱卻極其霸道的吸力，猛地從鎖鏈另一端——那截被鎖鏈死死纏繞、看似枯死的左臂處傳來！
這吸力並非針對他的肉身，而是精準地、貪婪地鎖定了他指尖下意識逸散出的、那縷屬於金丹修士的、駁雜卻蘊含力量的——法力餘波！
“嗯？”枯叟動作猛地一僵！一股極其輕微的、仿佛被無形吸管吮吸了一下的怪異感覺，順著指尖的法力聯係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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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大，難以置信地看向那截枯木般的左臂！
死寂…冰冷…
但剛才那感覺…是錯覺嗎？
就在枯叟驚疑不定，下意識想要收回手指，仔細探查的刹那！
鏡使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帶上玄胎，隨我來。奪源之地，不在汙穢之所。”
話音未落，鏡使袍袖輕輕一拂。那枚懸浮在玄陰聚魄陣中央的八角棱鏡，瞬間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他寬大的袖中，消失不見。緊接著，鏡使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無聲無息地淡化、消失。
鏡使來得突兀，去得更快。隻留下那句冰冷的命令和瞬間空蕩了許多的石窟。
枯叟被鏡使的離去打斷了思緒。他猛地回神，看向自己剛才接觸鎖鏈的手指。那股詭異的吸力感已經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再看看那具冰冷的屍體和枯死的左臂，依舊是毫無生機的死物。
“嘖…定是老夫傷勢過重，心神損耗太大，出現了幻覺…”枯叟甩了甩頭，將那一絲怪異的感覺歸咎於自己的狀態。鏡使大人已經帶走了最重要的玄胎，他必須立刻跟上！
至於這具礙眼的屍體…
枯叟眼中凶光一閃。他本就重傷在身，又被鏡使的威壓和玄胎反噬折騰得不輕，此刻心中煩躁無比。處理這具“屍體”成了他發泄的最後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