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家老宅的木門在身後沉重地合攏,隔絕了外麵慘淡的晨光和村莊裡壓抑的窺探。那股在院外就感知到的陰冷死氣,此刻如同黏稠的冰水,瞬間包裹了全身,死亡的氣息在這裡沉澱、發酵。
院子不大,青石板鋪地,縫隙裡長著枯黃的雜草。正對院門是三間堂屋,門窗緊閉,窗紙破敗,黑洞洞的。左手邊是灶房,門虛掩著。右手邊是雜物棚,堆放著農具和一些蒙塵的耍猴行頭——褪色的彩衣、磨損的皮鞭、空蕩蕩的項圈和小鑼。
慘案發生在堂屋。
陳九示意手下守住門口,親自推開了堂屋那扇沉重的木門。一股更濃烈的、混合著排泄物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甜膩的氣味猛地湧出,幾乎讓人窒息。蘇雅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臉色瞬間煞白,身體微微晃了一下,被我伸手扶住。
堂屋內光線昏暗,隻有門口透進來的微光勉強照亮。景象觸目驚心。
四具屍體橫陳在地,保持著死亡瞬間扭曲的姿態。侯老爺子倒在靠牆的八仙桌旁,花白的頭發散亂,雙目圓睜,渾濁的瞳孔裡凝固著極致的驚恐,嘴巴大張,仿佛在無聲地尖叫。
他的兒子倒在通往裡屋的門檻邊,身體蜷縮,雙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
兒媳趴伏在屋子中央,頭歪向一邊,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
最令人心碎的是那個十歲左右的小孫子,蜷縮在牆角,小小的身體緊緊抱著一隻破舊的布偶猴子,頭埋在布偶裡,仿佛想躲進一個安全的角落。
他們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膚——臉、脖子、手——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均勻的烏青色澤,如同被劣質的靛藍染料浸泡過。皮膚緊繃,肌肉僵硬扭曲,表情凝固在恐懼的頂點。
沒有血跡,沒有打鬥痕跡。桌椅板凳都規規矩矩地待在原位,桌上的茶碗甚至沒有打翻。整個場景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乾淨”的死寂,仿佛死亡是憑空降臨,瞬間抽走了所有生機。
“門窗確實都是從裡麵閂好的。”陳九的聲音壓得極低,在死寂的屋裡顯得格外清晰,“我們檢查過,沒有任何破壞痕跡。”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帶著職業的審視,但眼底深處也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寒意。
蘇雅強忍著不適,從背包裡拿出強光手電和數碼相機,手指微微顫抖著,開始從不同角度拍攝現場照片和細節。她的手電光柱掃過屍體烏青的麵容,掃過冰冷的地麵,掃過布滿灰塵的角落。
作為考古學者,她習慣性地搜尋著一切可能的信息載體。
我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儘管那混合著死亡的氣息令人作嘔。心口那團已壯大了許多的“氣”,在踏入這死地的瞬間,就自發地加速流轉起來,帶著一種冰冷的警惕。此刻,我刻意沉下心神,運轉許仙筆記中關於“感知外邪”的基礎法門。
意念如絲,小心翼翼地探出,纏繞上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濃烈死氣。如同在汙濁的泥潭中摸索。冰冷、粘滯、帶著強烈的怨毒和一種…原始的、暴戾的貪婪。這是死亡本身的氣息,但其中似乎還摻雜著彆的東西。
我閉上眼睛,將意念的“觸角”更加凝聚,小心翼翼地避過那濃鬱的死亡怨念,如同在黑暗中尋找微弱的磷火。終於,在靠近侯老爺子屍體附近的地麵,以及那個蜷縮在牆角的小孫子緊抱的布偶猴上,捕捉到了極其微弱、幾乎快要消散的幾縷…異樣波動。
那是一種能量殘留!
極其稀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熱與剛猛,卻又透著一種古老而深沉的野性!這股殘留的“氣”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但其中蘊含的特質,卻讓我心頭猛地一震!
一種強烈的熟悉感瞬間攫住了我!
這感覺…這能量殘留的特質…雖然微弱,雖然被死亡的氣息嚴重汙染,但那股核心的、如同熔爐般灼熱又帶著桀驁不馴的野性…竟與我在雲霧山脈深處滯留時,修煉中感受到的那股磅礴而溫和的引導力量,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深層次的同源感!
就像同一棵巨樹上的兩片葉子,脈絡相通,本源相近!
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山南!那片濃霧的核心!那個神秘的存在!它的力量殘留,竟然出現在千裡之外的豫州,出現在這慘死的耍猴人一家身上?!
這絕非巧合!
那些離奇失蹤的猴子…它們身上攜帶的,果然是來自山南核心的東西!是那個存在的印記?還是…某種被它賦予或沾染的力量?
我猛地睜開眼,目光銳利如刀,再次掃過地上那四具烏青的屍體,掃過那個被小孫子死死抱在懷裡的破舊布偶猴。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從腳底瞬間纏繞至頭頂。事情遠比我之前想象的更複雜,更凶險!山南那位的“饋贈”背後,似乎藏著更深、更不可控的因果!
“老板?”陳九敏銳地察覺到我氣息的變化,低聲詢問。
我搖搖頭,沒有解釋。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也無法解釋清楚。我走到小孫子的屍體旁,蹲下身,強忍著那股濃烈的甜腥味和屍僵的冰冷觸感帶來的不適,仔細看向他懷裡的布偶猴。布偶很舊,一隻眼睛的紐扣掉了,露出裡麵的棉絮。在布偶臟兮兮的脖頸處,似乎纏繞著什麼細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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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示意蘇雅用手電照過來。光線下,看清了——那是一根極細、幾乎被汙垢覆蓋的灰色毛發!非人非獸,質地堅韌,帶著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與現場殘留同源的能量波動!
“收集所有能找到的異常毛發,”我站起身,聲音低沉冰冷,“還有這個布偶,小心收好。另外,”我轉向陳九,“檢查灶房和雜物棚,看有沒有猴糧殘留,或者…任何不屬於這裡的味道。”
陳九立刻帶人行動。
蘇雅忍著不適,用鑷子和證物袋小心翼翼地收集那根毛發,以及布偶猴。她低聲道:“安如,這毛發…不像普通猴子。”
“嗯。”我應了一聲,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死寂的濃霧方向,心中的疑雲如同那霧一般翻滾。那股同源的熟悉感,如同一個沉重的烙印,敲打在心口。山南的“它”,與這裡的慘劇,到底有何關聯?
一個多小時後,陳九回報:灶房有少量猴糧,但已發黴。雜物棚的猴籠鎖具完好,無破壞。未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也沒有再找到那種特殊毛發。
“撤。”我果斷下令,“通知豫州的人,解除外圍封鎖,把現場移交給當地治安部門。就說…可能是某種罕見的急性傳染病,讓他們按程序處理後續,隔離消毒,安撫村民。所有屍體必須嚴格按最高防護等級處理,接觸人員密切觀察。”
“明白!”陳九毫不遲疑。
離開侯家老宅,坐進車裡,那股陰冷的死氣仿佛還粘在身上。車子駛離村莊,將那片死寂和恐慌遠遠拋在身後。
“你感覺到了,對嗎?”蘇雅坐在我旁邊,聲音很輕,帶著疲憊和一絲後怕,“那種…熟悉的感覺。在山裡幫你修煉的…”
“嗯。”我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蕭瑟冬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心口的位置,那裡似乎還殘留著探查時感知到的灼熱野性,“同源。雖然很弱,很扭曲,但…錯不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蘇雅如同被卷入一場詭異風暴的中心,在陳九和暗河龐大網絡的支持下,馬不停蹄地奔赴全國各地爆發的“猴患”現場。每一次行程都如同在揭開地獄畫卷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