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搏動著的、被汙穢包裹的漆黑瓷片靜靜懸浮在坍塌的汙穢中央,像一個剛剛完成“分娩”的畸形胎盤。
洞窟裡死寂得可怕,隻有碎石落地的簌簌聲和我們粗重壓抑的喘息。
空氣中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腥腐惡臭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微妙、更令人心悸的氣息——一種混雜著之前那淨化白光的“清淨”感,與暗紅汙穢的瘋狂與惡意的詭異混合體,正從那塊“黑石”中散發出來。
“老許!老許!”我和蘇雅半跪在許仙身邊。他雙眼緊閉,臉色灰敗得嚇人,嘴角還殘留著血跡,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身體冰冷僵硬。剛才那一下“飲鴆止渴”,顯然榨乾了他最後一點精氣神。
“碗…碗…”劉邦指著那塊懸浮的“黑石”,聲音發顫,“它…它把‘心臟’吃了?現在…現在它成‘心臟’了?”
項羽拄著消防斧,高大的身軀微微搖晃,身上被腐蝕和繭絲撕裂的傷口還在滲血,但他那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黑石”,裡麵翻騰著暴戾、困惑和一絲忌憚。這東西散發的氣息,讓他本能地感到危險,比剛才那搏動的巨繭更甚。
“此地不宜久留。”項羽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看也不看那塊詭異的“黑石”,大步走過來,俯身,像扛麻袋一樣將昏迷的許仙一把扛在自己寬闊的肩上。“走!”
他這乾脆利落的動作驚醒了我們。對!不管這“黑石”是什麼玩意兒,這鬼地方絕對不能再待了!那股詭異氣息讓人頭皮發麻,腦子裡的瘋狂低語雖然消失了,卻留下一種空洞的、令人不安的寂靜。
“那…那東西…”劉邦指著“黑石”,心有餘悸。
“它沒動!先撤!”我咬牙道,撿起地上沾滿汙穢、被腐蝕得不成樣子的背包,拉起蘇雅。
項羽扛著許仙,轉身就朝著來時的通道大步走去,步伐依舊沉穩有力,仿佛肩上扛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根輕飄飄的木頭。我和蘇雅、劉邦趕緊跟上。
撤退比進來時更加艱難。通道裡,那些枯萎斷裂的暗紅“血管”如同腐朽的樹根,踩上去發出“哢嚓哢嚓”的碎裂聲,粘稠的汁液雖然乾涸了大半,但殘留的汙穢依然讓人作嘔。更麻煩的是,洞壁和地麵在剛才的震動中變得極不穩定,不斷有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狹窄處甚至有塌方的跡象。
項羽在前方開路,消防斧成了拐杖兼撬棍,硬生生在落石和堵塞的汙穢中劈開道路。劉邦在後麵連滾帶爬,嘴裡罵罵咧咧,卻不敢有絲毫停頓。蘇雅緊緊抓著我的手,她的手冰涼,臉色蒼白,但眼神異常堅定。
當我們終於連滾帶爬、渾身汙穢、狼狽不堪地衝出那個如同巨獸咽喉的洞口,重新沐浴在天光之下時,所有人都像虛脫了一樣,癱倒在濕冷的穀地腐殖土上,貪婪地呼吸著外麵雖然依舊帶著土腥味、但至少不那麼令人窒息的空氣。
“出來了…他娘的…總算出來了…”劉邦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氣,身上沾滿了暗紅的汙跡和泥土。
項羽小心翼翼地將肩上的許仙平放在相對乾淨的地上。許仙依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臉色似乎比洞窟裡好了一點點,不再那麼灰敗。
“老許…怎麼樣?”我掙紮著爬起來,湊過去檢查。脈搏微弱但穩定,體溫很低,像是消耗過度陷入深度休眠。
“力竭,心神重創。”項羽言簡意賅,他撕開自己破爛的作戰服袖子,露出精壯手臂上被腐蝕和繭絲割裂的傷口。
傷口邊緣發黑,微微腫脹,顯然帶著毒性。他自己卻像感覺不到痛一樣,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周圍扭曲的怪樹和昏暗的天空,警惕著任何可能的異動。
“邦哥,搭把手,處理下傷口!”我對劉邦喊道。
劉邦罵罵咧咧地爬起來,從背包裡翻出蘇雅準備的急救包,萬幸沒被腐蝕液完全毀掉,拿出消毒噴霧和繃帶。他一邊齜牙咧嘴地給自己胳膊上一道劃傷噴藥,一邊湊過來幫項羽處理那些看著就疼的傷口。
“嘶…大個兒,你這皮肉是鐵打的?這都不吭一聲?”劉邦看著那些發黑的傷口,嘖嘖稱奇。
項羽隻是皺了皺眉,任由劉邦笨手笨腳地包紮,目光卻時不時投向洞口深處,仿佛在感應著什麼。“那物…氣息沉寂了。但…未消。”
他指的是那塊“黑石”。它沒有追出來,也沒有爆發出新的恐怖,隻是靜靜地待在那個坍塌的汙穢巢穴裡,散發著那種令人不安的混合氣息。
蘇雅強忍著疲憊和恐懼,拿出平板電腦有防水防震外殼,萬幸還能用),調出地圖和定位。“信號…很弱,但有了!我們得趕緊離開這片穀地!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整!”
就在我們互相包紮,準備抬著許仙離開這鬼地方時,項羽的身體猛地一僵!他霍然轉頭,銳利如刀的目光死死盯向穀地邊緣的一片扭曲樹叢!
“誰?!”他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同時,一股狂暴的殺氣瞬間鎖定那片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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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被嚇了一跳!劉邦差點把手裡的繃帶扔了。
隻見那片樹叢晃動了一下,一個穿著破爛衝鋒衣、渾身汙泥、眼神驚恐渙散的人影,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他手裡還死死攥著一把地質錘。
是陳教授!
他看起來比我們還要狼狽十倍,臉上、手上布滿了被樹枝刮擦和泥土沾染的汙痕,眼神空洞,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劫後餘生的茫然。他看到我們,尤其是看到項羽那殺氣騰騰的樣子,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癱軟在地。
“彆…彆殺我…彆殺我…”他聲音嘶啞地喃喃著,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陳教授?!”蘇雅驚呼出聲,趕緊上前一步,“是我們!李醫生!蘇雅!彆怕!”
陳教授渾濁的眼睛聚焦在蘇雅臉上,似乎認出了她,緊繃的身體稍微鬆懈了一點,但恐懼依舊占據著主導。“是…是你們…你們也…也進去了?”他聲音發顫,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個黑黢黢的洞口,仿佛裡麵藏著吃人的惡魔。
“先離開這裡!”我打斷他,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您還能走嗎?”
陳教授麻木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顯然驚嚇過度,腿腳發軟。
劉邦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走過去一把架起陳教授的另一邊胳膊:“走走走!老子可不想在這鬼地方再待一秒了!教授,您老福大命大啊!怎麼就您一個跑出來了?您那幾個學生…”
提到學生,陳教授身體猛地一抖,眼神瞬間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懼淹沒,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哽咽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瘋狂地搖頭。
“行了邦哥!先出去再說!”我喝止了劉邦的追問。陳教授能活著出來,已經是奇跡,那洞裡的慘狀,我們親眼所見。
項羽不再說話,重新扛起許仙,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麵。劉邦架著魂不守舍的陳教授,我和蘇雅互相攙扶著,一行人跌跌撞撞,終於離開了那片被扭曲怪樹和無形恐怖籠罩的死亡穀地。
回到停車的盤山公路旁,天已經完全黑的不行了。冰冷的山風吹過,帶走了一些身上的汙穢氣息,卻帶不走心底的沉重和寒意。
我們把許仙小心地安置在suv的後排,他依舊昏迷,呼吸微弱。陳教授蜷縮在另一角,裹著毯子,眼神呆滯地望著車窗外濃重的黑暗,身體還在輕微地發抖。我和蘇雅擠在中間一排,疲憊得像散了架。
項羽坐在副駕,閉目養神,但身體依舊繃緊,像一頭隨時準備暴起的猛獸。他身上的傷口被繃帶草草包紮著,隱隱透出血跡。
劉邦發動了車子,引擎的轟鳴在寂靜的山野間格外刺耳。
“回城?”劉邦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和後怕。
“回城!”我斬釘截鐵。許仙需要專業的救治,陳教授需要心理乾預,我們都需要休整。更重要的是,那塊詭異的“黑石”…它還在那洞裡!我們得回去,弄清楚它到底是什麼,會帶來什麼後果!
車子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車燈撕破濃重的黑暗。車廂裡一片死寂,隻有引擎的轟鳴和許仙微弱的呼吸聲。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但沒有人能真正放鬆。洞窟裡那搏動的暗紅巨繭、被吞噬的學生、許仙慘烈的搏命、以及最後那塊散發著不祥混合氣息的“黑石”…如同最恐怖的夢魘,深深烙印在每個人的腦海裡。
“安如…”蘇雅靠在我肩膀上,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和擔憂,“我爸那邊…還有周教授的古曼童…城裡的情況…”
我握緊她的手,心裡沉甸甸的。是啊,洞裡的“心臟”似乎被“解決”了,雖然方式詭異且後患無窮,但城裡的“血管”和“節點”呢?那些被汙染催生出的邪物呢?蘇父身邊出現的古曼童事件,說明汙染已經滲透到了我們最親近的人身邊!
我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被車燈照亮又迅速沒入黑暗的山林,一種比麵對老道時更加龐大、更加深邃、更加不可名狀的陰影,正沉沉地壓上心頭。天庭…宇宙之外的惡意…腐爛的神骸…被吞噬的“神仙”傀儡…還有那新生的、未知的“黑石”…
這盤棋,我們這些棋子,真的能掀翻嗎?
車子碾過最後一段坑窪的縣道,終於駛上了回城的高速。窗外的黑暗被路燈和遠處城市的霓虹驅散,熟悉的鋼筋水泥森林輪廓出現在視野裡。明明是回歸文明的象征,車廂裡的氣氛卻依舊沉重得能擰出水。
許仙在後排依舊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穩得像台設定好的機器。
陳教授蜷縮在角落,裹著毯子,眼神呆滯地望著窗外飛逝的光影,偶爾身體會不受控製地哆嗦一下,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噥。
項羽閉目靠在副駕,身上的繃帶洇出暗紅,眉峰卻鎖得死緊,仿佛在睡夢裡也跟什麼東西較著勁。蘇雅靠著我肩膀,疲憊得眼皮打架,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我的衣角,泄露著不安。
回到熟悉的街區,已是後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