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陽將海麵鍍上一層碎金，卻無法驅散水下那令人心悸的深邃。越是靠近目標區域，海水的顏色就變得越深沉，仿佛一塊巨大的、吸光的墨玉。
船上的氣氛凝重。暗河的船員們沉默而高效地操作著各種探測儀器。林風緊盯著聲呐屏幕，眉頭緊鎖：“老板，目標深度，1100米。磁場異常指數還在攀升，遠超之前記錄。水下…似乎有某種大型聲波乾擾源，聲呐成像非常模糊。”
齊天抱著他的晾衣杆，站在船頭甲板，金色的瞳孔銳利地掃視著海麵，鼻翼微動，似乎在捕捉風中殘留的、常人無法感知的氣息。“腥，臭，還有一股子…死氣沉沉的怨念，跟上次下水感覺完全不同。下麵那泡發的玩意兒，憋著壞呢。”
黑疫使換上了一身特製的、帶有微弱靈光閃爍的深潛服，正仔細檢查著幾個刻滿符文的金屬匣子——裡麵封存著他壓箱底的“玄冥引”濃縮毒劑。“磁場乾擾強烈，我的玄冥氣運轉滯澀三分。水下環境對我們極端不利。”
蘇雅則閉目凝神，雙手虛按在船舷上，指尖縈繞著淡藍色的水霧，她的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須，嘗試著穿透厚重的海水向下延伸。“混亂…很多混亂的意念，痛苦的尖叫，冰冷的誘惑…還有那個‘關掉它’的囈語，更清晰了，充滿了絕望。”她猛地睜開眼，臉色有些蒼白，“它們在…呼喚我們下去。”
我感受著掌心火焰的躁動，深海的環境對火係力量天然壓製。“猴哥，大師，蘇雅，按計劃，我和大師主攻，猴哥策應破防，蘇雅負責精神乾擾和環境感知，林風，船就交給你了，有任何異動，立刻拉我們上來！”
“明白！”林風重重點頭，眼神凝重。
穿戴好特製的抗壓、抗靈擾深潛裝備，檢查完通訊和生命維持係統，我們四人順著船尾的投放艙口，躍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下潛。
光線迅速被吞噬。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擠壓著骨骼和內臟，深潛服發出輕微的呻吟。探照燈的光柱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如此微弱，隻能照亮前方一小片懸浮著微粒的海水。通訊器裡傳來滋滋的電流乾擾聲，夾雜著模糊的、意義不明的低語。
下潛至800米左右時，異變陡生！
原本隻是微弱的乾擾聲波驟然增強！如同千萬根鋼針同時刺入腦海！
“呃啊！”蘇雅在通訊裡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負責的精神感知首當其衝。
緊接著，四周的海水仿佛活了過來！不再是流動的液體，而變成了粘稠、冰冷、充滿惡意的膠質！巨大的、無形的力量從四麵八方擠壓、撕扯著我們的身體，試圖將我們碾碎、揉爛！
“媽的！是那海蟲子的領域！”齊天怒吼一聲，妖力勃發，暗金色的光暈強行撐開一小片空間，但明顯比在陸地上吃力百倍。他手中的“晾衣杆”爆發出刺目的金光，狠狠劈向前方粘稠的黑暗，卻如同劈進泥沼，金光迅速被吞噬消解，隻激起一圈圈緩慢擴散的漣漪。
“玄冥引·錮！”黑疫使厲喝，雙手結印，灰黑色的玄冥之氣如同毒蛇般竄出，試圖凍結、分解那粘稠的海水。然而，玄冥之氣剛一接觸海水，便劇烈地沸騰起來，仿佛被某種更陰寒、更汙穢的力量反向侵蝕！黑疫使身體劇震，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暗色的血跡。“不行！這海水…被汙染了！有東西在抽取、轉化我的力量！”
我掌心凝聚的幽藍火焰剛剛亮起，周圍粘稠的海水便瘋狂地湧來，如同億萬隻冰冷的手掌，死死攥住火焰，瘋狂地消耗著它的能量和熱量！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黯淡，僅僅維持片刻便噗地一聲熄滅！前所未有的壓製感讓我胸口一窒。
“噗！”通訊器裡傳來蘇雅壓抑不住的吐血聲，“太多了…那些意念…它們在攻擊我…‘獻上可得安寧’…不！”她的精神力防禦在無數怨念和誘惑的低語衝擊下搖搖欲墜。
“蘇雅！”我心中一緊，強行調動力量想衝過去。
就在這時——
探照燈光柱掃過的邊緣，黑暗猛地蠕動起來！無數條灰白色、半透明、如同腐爛海草般的巨大觸手，悄無聲息地從四麵八方的粘稠海水中電射而出！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帶著刺骨的陰寒和令人作嘔的滑膩感！
“小心！”齊天反應最快，晾衣杆化作一片金色殘影，叮叮當當斬斷數條觸手。斷裂的觸手噴濺出墨綠色的粘液，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和腐蝕性，瞬間將周圍海水染綠。
但觸手太多了！而且源源不絕！
噗嗤！一條觸手突破了齊天和黑疫使的封鎖，狠狠抽在我的深潛服上！巨大的力量將我打得翻滾出去，堅固的深潛服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肩部護甲出現裂痕，冰冷的腐蝕液滲透進來，帶來一陣灼痛和麻木！
“安如！”黑疫使想救援，卻被數條更粗壯的觸手纏住，玄冥之氣在粘稠海水中運轉不暢，一時竟掙脫不開！
噗！又一條觸手如同毒鞭，精準地抽在蘇雅的背後！她身上的防護靈光劇烈閃爍後瞬間破碎！蘇雅如遭重擊，身體弓起，一大口鮮血噴在麵罩內側，精神防禦徹底崩潰！無數怨念和低語如同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她痛苦地抱住了頭，意識開始模糊！
“蘇丫頭！”齊天目眥欲裂，妖力狂暴爆發，暫時震開周圍的觸手，想要衝向蘇雅。
然而，真正的恐怖才剛剛降臨。
一個龐大到無法形容的陰影，緩緩從下方更深邃的黑暗中升起，占據了整個視野。那根本不是什麼章魚或烏賊！它像是由無數腐爛的海洋生物屍體、破碎的沉船殘骸、以及蠕動的淤泥強行糅合而成的巨大聚合體！
數不清的、空洞的、散發著幽幽綠光的眼睛在它那扭曲蠕動的身軀上睜開，死死鎖定了我們！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這就是海坊主！遠比資料記載和之前探測到的更加龐大、更加扭曲、更加不可名狀！
它的主體微微裂開一道縫隙，沒有發出聲音，但一股冰冷、浩瀚、充滿無儘惡意的精神衝擊波，如同無形的海嘯，以它為中心轟然爆發！
“呃——！”齊天首當其衝，如遭雷擊，妖力光暈瞬間黯淡，身體僵直，手中的晾衣杆差點脫手！他金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駭然！
黑疫使悶哼一聲，七竅都滲出了暗色的血絲，維持的玄冥領域劇烈震蕩，瀕臨崩潰！
我更是感覺腦袋像被萬噸巨輪碾過，眼前發黑，意識一片空白，隻殘留著那冰冷惡意帶來的無邊恐懼！深潛服內的生命維持係統發出刺耳的警報！
而本就精神受創的蘇雅，在這股衝擊下直接失去了意識，身體軟軟地向無儘的深淵飄去！
“蘇雅！！”我強行從精神衝擊的眩暈中掙脫一絲清明，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驅動幾乎被壓製的力量，想要撲過去抓住她。
“走！！！”黑疫使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將手中那幾個刻滿符文的金屬匣子狠狠拍在自己胸口！
嗡——！一股遠比之前他施展的都要恐怖、都要純粹、帶著寂滅萬物氣息的灰黑色玄冥之氣，如同爆炸般從他體內迸發出來！這股力量強行撕裂了粘稠的海水，短暫地撐開一片真空地帶，甚至將那恐怖的精神衝擊都稍稍阻滯了一瞬！
代價是，黑疫使身上的深潛服瞬間化為飛灰，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肉眼可見地變得灰敗、乾癟，仿佛生命力被瞬間抽空！這是他燃燒本命源氣的搏命一擊！
“禿驢！！”齊天怒吼，但動作絲毫不慢，借著這短暫的空隙，金色妖力卷住失去意識的蘇雅和我，如同離弦之箭般向上猛衝！他手中的晾衣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狠狠劈向上方粘稠的海水領域！
嗤啦！
領域被撕開一道縫隙！
“林風！拉！！”齊天對著通訊器狂吼，聲音因為妖力透支和憤怒而嘶啞變形！
船上，一直死死盯著深度和生命信號的林風，在警報響起的瞬間就按下了緊急回收按鈕！鋼索瞬間繃緊！
噗嗤！噗嗤！
就在我們即將衝出粘稠領域的瞬間，數條隱藏的觸手如同毒蛇般追襲而至！一條狠狠抽在齊天的背上，打得他一個踉蹌，妖力一陣渙散！另一條則洞穿了我的小腿！劇痛和冰冷的麻木感瞬間傳遍全身！
“呃啊！”我和齊天同時悶哼，鮮血在深海中暈開。
但回收鋼索的力量不容抗拒！齊天拽著我，我抱著昏迷的蘇雅，如同被巨力拉扯的破布娃娃，帶著噴濺的血跡和破碎的裝備，狼狽不堪地被飛速拽離那片死亡的粘稠深淵！
下方，傳來海坊主那無聲卻充滿憤怒與嘲弄的恐怖精神咆哮！以及黑疫使那燃燒著灰黑色火焰的身影，被無數瘋狂湧來的觸手和粘稠海水徹底吞沒的最後景象……
砰！砰！砰！
我們三人重重地摔在考察船後甲板的回收平台上，砸得鋼板都發出呻吟。
深潛服破損嚴重，鮮血從傷口和破裂處不斷滲出，染紅了甲板。
蘇雅依舊昏迷不醒，臉色慘白如紙。齊天掙紮著坐起，哇地吐出一大口帶著內臟碎塊的金色血液，氣息萎靡到了極點，眼中的金光黯淡如風中殘燭。我則感覺小腿被洞穿的地方傳來鑽心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陰寒，意識一陣陣模糊。
林風和暗河成員們衝了上來，手忙腳亂地為我們卸除破損的裝備，進行緊急處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駭然和難以置信。他們從未見過強大如老板、齊先生這般的存在，會如此狼狽，如此接近死亡！
我躺在冰冷的甲板上，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失敗！徹頭徹尾的慘敗！連海坊主的核心都沒摸到，就差點全軍覆沒！黑疫使…生死不明！
冰冷的絕望如同船下的海水，瞬間淹沒了全身。富士山鬼王與之相比，簡直溫順得如同家犬！這深海，是真正屬於怪物的、凡人哪怕是我們這樣的“非凡”之人）的禁區！
這一次，我們敗了。敗得如此徹底，如此狼狽。代價，沉重得令人窒息。
甲板上，暗河成員手忙腳亂的緊急處理聲、蘇雅微弱的呻吟、齊天壓抑的咳嗽聲，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我的視線艱難地聚焦在下方那片吞噬了黑疫使的、翻滾著粘稠墨綠色的海麵上。那灰黑色寂滅火焰最後爆發的景象，如同烙印般灼燒著我的視網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