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蘇雅帶著一身研究所的塵土和滿腹疑問回來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放在桌上的那個被她嫌棄的深藍色舊背包,此刻已經被洗刷得乾乾淨淨,晾在陽台的衣架上,在夕陽下滴著水。但她沒急著問背包的事,而是先狐疑地盯著我,眼神銳利得像要把我看穿:“安如,那封信…”
“啊!蘇雅回來了!正好開飯!”我立刻用誇張的熱情打斷她,臉上堆起比平時更燦爛也更假)的笑容,快步從廚房端出最後一盤菜,“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快,齊天!禿驢!洗手吃飯!”
齊天正對著角落那塊石碑比劃著什麼,聞言立刻蹦過來,鼻子使勁嗅了嗅:“香!安如,今天這排骨聞著地道!”黑疫使也慢悠悠地從樓上走下來,枯寂的氣息似乎收斂得比平時更徹底,隻是淡淡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晚餐的氣氛,因為我的刻意“活躍”和齊天的捧場,表麵上看還算熱鬨。蘇雅幾次想開口提那封信,都被我用“排骨快涼了”、“齊天你嘗嘗這個”、“禿驢今天修煉進展如何”之類的廢話給岔開了。黑疫使默默地吃著飯,偶爾抬眼看看我,那雙藏在陰影裡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看得我後背發毛。
終於,飯吃得差不多了。我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氣,知道該來的躲不過。臉上努力做出一種混合著抱歉、無奈和一絲焦急的表情。
“那個…跟大家說個事。”我清了清嗓子,聲音儘量放得自然,“我…明天得去趟倭國。”
“倭國?!”蘇雅立刻抬頭,柳眉微蹙,“又去?海坊主不是解決了嗎?禺狨國線索也拿到了,還去乾嘛?難道是…暗鴉那邊有新線索?”她顯然聯想到了上次倭國之行。
齊天也放下啃了一半的排骨,抹了抹嘴:“安如,是不是又有架打了?帶上俺老孫!上次那富士山的鬼王不過癮!”
黑疫使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枯寂的氣息似乎凝滯了一下。
“不不不!不是那些事!”我連忙擺手,臉上擠出苦笑,開始編織那個在腦海裡反複演練了無數遍的世俗謊言,“是…是我一個大學同學,關係特彆鐵的那種,叫劉偉,你們可能聽我提過?”
我努力回憶著大學裡確實有這麼個路人甲同學,名字應該沒錯。“他…他家裡出大事了!在倭國那邊做生意,本來做得挺好,結果最近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被當地一個極道組織給盯上了!”我語氣沉重,帶著恰到好處的憤怒和擔憂,“那幫混蛋不僅砸了他的店,還把他和他老婆都打傷了!現在他老婆還在醫院躺著,他自己也嚇得夠嗆,躲在朋友家不敢出門!生意徹底黃了!”
我歎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顯得很疲憊:“他給我打電話,哭得稀裡嘩啦的,說在這邊舉目無親,語言也不通,警察那邊也…唉,你們懂的,那邊的情況複雜。他現在就想趕緊處理掉那邊的爛攤子,把老婆接回國治傷,但人不敢露麵,資產也被凍結了一部分,亂成一鍋粥。他求我過去幫幫他,處理一些法律文件和資產清算的交接手續,順便…給他壯壯膽。”
我看向蘇雅,眼神帶著懇求:“蘇雅,劉偉當年幫過我不少忙。他這人老實巴交的,沒什麼心眼,現在遇到這種事…我不能不管。而且,處理這些商業上的破事,你們也幫不上忙,反而可能…嗯…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刻意隱晦地提了一下“引起注意”,暗示可能會招惹到當地黑幫,讓蘇雅他們有所顧慮。
“極道組織?被打傷了?”蘇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神裡的懷疑並未完全消散,“這麼危險?安如,你一個人去行嗎?要不要讓林風那邊多派點人手跟著你?或者…我跟你一起去?多少能幫點忙。”她果然不放心。
“不行!”我立刻否決,語氣有點急,隨即又放緩,“林風那邊我會聯係,讓他安排人接應。你跟我去更不行!太危險了!那些家夥不講道理的!我們要是用法術的話又可能會招到天上的注意,而且你研究所那邊項目不是正到關鍵期嗎?陳教授能放你走?”我搬出了蘇雅的工作當擋箭牌。
“可是…”蘇雅還想說什麼。
“哎呀,蘇雅妹子,你就彆擔心了!”齊天大大咧咧地插話,他顯然對我編造的“世俗麻煩”沒什麼興趣,也不覺得有多危險,“安如去幫朋友處理點破事,還有林風那小子接應,能出啥事?總不至於比打海坊主還危險吧?他要是連幾個小混混都搞不定,那才叫丟人呢!”他對我凡俗世界的“戰鬥力”倒是迷之自信。
黑疫使依舊沉默著,隻是端起茶杯,小口啜飲著蘇雅用符籙冰鎮過的茶水。他那枯寂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仿佛在審視著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了。也許在他漫長的流亡歲月裡,見過太多類似的“凡俗瑣事”,並不值得過多關注。
我心中暗鬆一口氣,最難搞定的蘇雅被齊天無意中“助攻”了一下,黑疫使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理由。我趕緊趁熱打鐵:“對對對!齊天說得對!根本就沒啥大事兒,有林風在,安全沒問題!快的話,三五天就能搞定!你們在家該修煉修煉,該研究石碑研究石碑,等我回來,說不定還能給你們帶點倭國特產!”我努力讓語氣顯得輕鬆。
蘇雅看著齊天滿不在乎的樣子,又看看沉默的黑疫使,最後目光落在我寫滿“焦急”和“懇求”的臉上,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每天都要報平安!遇到麻煩彆逞強,立刻找林風!”
“一定一定!保證每天打電話!”我拍著胸脯保證,心裡卻充滿了愧疚。對不起,蘇雅,這次必須騙你。
“安如,早去早回啊!”齊天已經繼續啃他的排骨了,“記得給俺老孫帶點倭國的好酒回來!他們的清酒沒勁兒,要燒酒!”
“行!給你帶最烈的!”我笑著應承,心裡卻沉甸甸的。
晚餐在一種看似輕鬆、實則暗流湧動的氣氛中結束。我主動收拾碗筷,躲進廚房,避開蘇雅探究的目光。看著水龍頭流出的清水,我的思緒早已飛到了那片波濤詭譎的倭國海域。
小野葵爺爺的失蹤,神秘的“海神”,清源道人的指引,還有那片冰冷的蛟魔王鱗片…這一次的倭國之行,絕非什麼幫朋友處理爛攤子。
而是一場必須獨自麵對、深不見底的未知風暴。
我關掉水龍頭,擦乾手。口袋裡那封泛黃的信件,和那片冰冷的鱗片,即將踏上的旅程,絕非坦途。
第二天一早,陳九早就在店門口等待著我,一路無言,到了機場之後我讓暗河繼續尋找各種傳說中反抗天庭的人神鬼魔,然後踏上飛往倭國京都的飛機。
巨大的金屬飛鳥載著我,降落在倭國京都的土地上。機艙門打開,熟悉的、帶著鹹腥與現代化氣息的空氣湧入鼻腔,卻驅不散心頭的沉重。
沒有片刻停留,通關,提取簡單的行李,快步走出到達大廳。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出口處,身姿挺拔、神情嚴肅的林風和他身邊幾個同樣氣質精悍的暗河成員。
“老板。”林風迎上來,接過我手中的小行李箱,動作乾脆利落。
“嗯。”我點點頭,沒有寒暄,徑直走向停在不遠處的黑色商務車,“路上說。”
車門關上,引擎啟動,平穩地彙入機場高速的車流。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我卻無心欣賞。
“小野葵怎麼樣?村裡情況?”我直奔主題,聲音低沉。
林風坐在副駕,側過身快速彙報:“小野小姐…很堅強。雖然焦急萬分,眼睛都哭腫了,但情緒還算穩定,沒有崩潰。一直在配合我們詢問爺爺失蹤前的細節,也親自在村子周圍和海邊反複尋找。現在…應該在家裡整理她爺爺的物件。”他頓了一下,補充道,“她很自責,覺得是自己連累了爺爺。”
我的心揪了一下。這傻丫頭…
“小野健太郎的下落?”
林風的表情凝重起來,搖了搖頭:“還是沒有確切線索。按照您的吩咐,‘拾荒人’網絡持續監控,但老爺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海見町方圓幾十裡都找遍了,沒有任何蹤跡。唯一的異常點,還是龍三角水域那邊。”他看向我,“我們調集了一艘裝備齊全的探測船,原本計劃今天下午出發,前往龍三角核心區域進行聲呐掃描和深潛探查。人員已經到位。”
“暫停!”我立刻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讓探測船待命,人員原地休整,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進入龍三角核心區域!那片海域…不是普通人能應付的。”我想起海坊主巢穴的詭異,想起禺狨國骸骨平台的陰森,想起清源道人信中提到的“歸墟之眼”…那片海,太邪門了。
林風眼神一凜,立刻應道:“是!我馬上通知!”他迅速拿出通訊器下達指令。
“安排一艘船,”我繼續吩咐,“要快艇,速度快,機動性強,明天一早,你親自跟我去龍三角外圍轉一圈。先看看情況。”
“明白!”林風記下。
“現在,”我看著車窗外漸漸熟悉的、通往海邊的道路風景,“去海見町。直接去小野葵家。”
“是!”
兩個小時後,黑色商務車緩緩停在了海見町那熟悉的、帶著衰敗氣息的村口。
車剛停穩,眼前的景象讓我眉頭微挑。
村口附近,或站或坐,散布著不下二十個身著便裝、氣質精悍的男女。他們看似隨意,但站位隱隱形成呼應,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看到林風的車停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帶著審視和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