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引擎的轟鳴在接近龍三角核心區域時便刻意降低,最終徹底熄滅。深藍的海水在清晨的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墨色的凝重,仿佛下方蟄伏著吞噬光明的巨獸。海麵上異常平靜,隻有細微的波紋蕩漾,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我站在船頭,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鹹腥味的空氣,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下方的海域。這裡,就是上次擊殺海坊主、發現禺狨國遺跡、挖出那塊刻滿“對不起”石碑的海域。猴妖臨終的話在腦海中回響——禺狨王在此自儘,蛟魔王被囚禁在不遠處。
“就是這裡了。”我低聲自語,將防水背包固定在快艇上,裡麵隻有必備的氧氣裝置雖然金丹修士能閉氣很久,但深海壓力巨大,有備無患)和一些應急符籙。隨後,我縱身一躍,如同一條遊魚,無聲無息地紮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光線迅速被海水吞噬。周圍的世界從蔚藍變成深藍,再變成一片濃稠的墨色。巨大的水壓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但對於錘煉到金丹級的肉身而言,尚在承受範圍之內。我運轉靈力,身體周圍形成一層薄薄的護罩,隔絕了部分水壓和寒冷,同時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方向。
神識如水銀瀉地般鋪開,穿透層層黑暗,捕捉著海底的細微輪廓。很快,那片熟悉的、如同巨大平台般的海底遺跡出現在感知中——沉沒的禺狨國。
我調整方向,朝著遺跡深處潛去。巨大的骸骨平台、斷裂的珊瑚建築、散落的腐朽器物…一切如同昨日重現,隻是少了海坊主的盤踞,多了一份死寂的悲涼。目標明確,我徑直遊向記憶中挖掘出石碑的位置。
那裡,一塊相對平整的區域,正是當初找到石碑的地方。如今石碑已被齊天帶走,隻留下一個深深的凹坑和周圍散亂的碎石。
“就是這裡…禺狨王自儘的地方…”我落在基座旁,環顧四周。猴妖說過,蛟魔王就被囚禁在“不遠處”。但我的神識掃過方圓數百米,除了死寂的遺跡和遊弋的深海盲魚,沒有任何異常強大的生命氣息,也沒有感知到任何強大的能量禁錮。
蛟魔王呢?天庭的禁製呢?
我心中微沉,從貼身衣袋裡取出了那片深青色、邊緣鋒銳、刻著暗金梵文的蛟魔王鱗片。入手冰涼,仿佛一塊萬年玄冰,鱗片內部的紋理在深海微弱的光線下隱隱流動。
“鑰匙…”我握緊鱗片,嘗試著將靈力注入其中。鱗片表麵的暗金梵文微微亮起,散發出柔和的金光,但僅此而已。周圍的環境沒有任何變化。
不行?
我嘗試著將一滴蘊含金丹精粹的心頭血逼出指尖,滴落在鱗片上。血液迅速被鱗片吸收,暗金梵文的光芒似乎亮了一瞬,但依舊沒有引發任何空間波動或禁製顯現。
再試!用神識包裹鱗片,嘗試共鳴…
用煉神之力衝擊鱗片內部結構…
甚至嘗試用石頭輕輕敲擊鱗片…
所有我能想到的、催動法寶或激活禁製的方法都用了一遍!鱗片除了時而冰涼、時而微熱,以及那暗金梵文的光芒明滅不定外,再無任何反應!
“媽的!耍我?!”在嘗試了足足半個時辰後,巨大的挫敗感和煩躁湧上心頭。深海的冰冷和死寂仿佛在嘲笑我的徒勞。我幾乎要忍不住破口大罵,把這片破鱗片扔出去!
“最後一次!”我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猴妖說過,這是天庭設下的禁製。普通的靈力、精血、神識…或許根本不對路!需要…與天庭相關的東西?
與天庭相關…
我猛地想起!嵌入自己心口的那一小點瓷片!瓷片曾經跟通幽閣培養出的“心臟”融合到一起過,那心臟蘊含著天庭的願力收集機製和一絲代言人的權柄氣息!
“死馬當活馬醫了!”心念電轉,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左手並指如刀,指尖凝聚鋒銳的靈力,對著自己心口位置——那瓷片嵌入的地方,毫不猶豫地輕輕一劃!
“嗤…”
皮膚被劃開一道細小的口子,殷紅的、蘊含著強大生命精元和一絲微弱但精純的、源自瓷片的天庭氣息的心頭血,瞬間湧出!
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將那片冰冷的蛟魔王鱗片,緊緊地、用力地按壓在心口的傷口上!讓那心頭血,連同那一絲微弱的天庭氣息,直接浸染鱗片!
劇痛傳來,但被我強行壓下。我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感受著鱗片的變化。
一秒…兩秒…三秒…
鱗片依舊冰冷,暗金梵文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下去。
沒有反應。
還是不行?
就在我心中失望的陰霾即將徹底籠罩,準備放棄撤手時——
嗡!!!
手中的鱗片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並非向外擴散,而是如同實質般向內收縮、扭曲!與此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威嚴、帶著無上禁錮之力的浩瀚氣息,以鱗片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這氣息古老而沉重,充滿了天規戒律的味道,正是天庭禁製的特有氣息!
緊接著,我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扭曲、波動起來!
前方不遠處,那片原本隻是普通海底沙礫和碎石的區域,空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撕裂、重組!海水劇烈地翻騰起泡,大量細密的水汽如同沸騰般升騰而起,攪動著那片海域!
水汽升騰的中心,景象徹底改變!
一條向下延伸的、由巨大而古老的青黑色巨石砌成的階梯,憑空出現在我的眼前!階梯深邃無比,一眼望不到儘頭,仿佛通往九幽地府!階梯兩側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隻有階梯本身散發著幽幽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微光。
“成了!”我心中狂跳,強忍著心口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微微眩暈,毫不猶豫地拔下鱗片,傷口在靈力運轉下迅速止血愈合。我將染血的鱗片緊緊攥在手中,那暗金光芒指引著方向。
沒有絲毫猶豫,我邁開腳步,踏上了那憑空出現的、通往未知深淵的青黑色階梯!
一步,一步…
階梯冰冷而濕滑,上麵布滿了厚厚的苔蘚和水垢,踩上去發出沉悶的回響。周圍是絕對的黑暗和死寂,隻有腳下階梯的微光和手中鱗片的光芒提供著唯一的光源。巨大的水壓在這裡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形的、更加沉重的空間禁錮之力,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時辰。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階梯仿佛沒有儘頭。
終於,在轉過一個巨大的彎道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由九根擎天巨柱組成的圓形平台,出現在階梯的儘頭!那九根柱子通體漆黑,不知是何材質,上麵刻滿了密密麻麻、流轉著金光的玄奧符文!每一根柱子都粗壯得如同小山,散發著鎮壓萬古的恐怖氣息!九根柱子以一種玄奧的軌跡排列,共同構成一個巨大的、仿佛能禁錮神魔的陣盤!
而在那九柱圓盤的中央…
一個龐大的身影,被無數條粗大、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鎖鏈,從四麵八方死死地捆縛著!
那是一條…蛟!
通體覆蓋著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青黑色鱗片,頭生獨角,頜下有須,身形修長而充滿力量感,正是傳說中蛟龍的模樣!然而此刻,它毫無昔日覆海大聖的威風。無數條碗口粗細、刻滿符文的黑色鎖鏈,從九根巨柱上延伸而出,如同巨蟒般纏繞著它的身軀、四肢、脖頸,甚至貫穿了它的琵琶骨和逆鱗!鎖鏈繃得筆直,將它龐大的身軀以一種極其痛苦和屈辱的姿態,強行拉扯、懸吊在圓盤的中心,離地數米!
它的頭顱無力地垂著,獨角黯淡無光,緊閉的雙眼深陷,龍須無精打采地漂浮在死寂的水中。巨大的身軀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無比艱難,帶動著那些冰冷的鎖鏈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絕望、痛苦、怨恨和…死寂的氣息,從它身上彌漫開來,充斥了整個空間。
蛟魔王!
我終於…找到了!
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終於直麵這最終謎底的緊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我握緊了手中那片染血的鱗片,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思緒,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繼續沿著階梯,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那九柱圓盤的中心,朝著那條被囚禁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覆海大聖,走去。
深海死寂,唯有我的腳步聲,在這囚禁神魔的禁地中,清晰回響。
就在我距離那巨大圓盤邊緣還有十步之遙時——
“呼嚕…”
一聲低沉、仿佛來自遠古深淵的、帶著濃重痰音和水泡破裂聲的喘息響起。
那顆一直無力垂下的巨大蛟龍頭顱,猛地抬了起來!
動作並不快,甚至有些僵硬,仿佛鏽蝕了萬年的機關重新啟動。但在這絕對死寂的環境中,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如同平地驚雷!
嗡!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瞬間止步,身體微沉,靈力轟然爆發!手橫在胸前,暗金光芒流轉,神識如同最警惕的獵鷹,死死鎖定那顆抬起的頭顱!
巨大的、覆蓋著青黑色厚重鱗片的蛟首緩緩轉動,那雙緊閉的、深陷的眼窩,猛地睜開!
沒有想象中的凶光四射,也沒有暴戾的殺意。那雙眼睛…巨大、渾濁、布滿了歲月的血絲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滄桑。瞳孔是深邃的暗金色,此刻卻黯淡無光,如同蒙塵的古老銅鏡。
這雙眼睛,跨越了空間,穿透了海水的阻隔,準確地、平靜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然後,一個嘶啞、乾澀、仿佛砂石摩擦,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穿透力的聲音,直接在海底的每一個水分子中震蕩開來,清晰地傳入我的腦海:
“你…終於…來了…”
“!!!”
我渾身劇震!瞳孔驟然收縮!
終於來了?!
什麼意思?!難道…難道他早就知道我會來?!甚至…知道我是誰?!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寒意瞬間席卷全身!我所有的警惕、所有的算計、所有的心理準備,在這一句平靜的“終於來了”麵前,仿佛都成了笑話!一時間,我竟完全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準備好的質問和開場白全都被堵在了喉嚨裡!
那巨大的蛟首微微晃動了一下,帶動著貫穿琵琶骨的鎖鏈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它那雙渾濁的暗金巨眼依舊平靜地看著我,似乎能穿透我內心的驚濤駭浪。
“過來…”那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來自命運本身的召喚,“站到…吾麵前來…”
詭異!太詭異了!
這種場麵,這種對話,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一個被天庭囚禁了不知多少歲月、理應充滿怨恨和瘋狂的覆海大聖,見到我這個闖入者,第一句話不是咆哮質問,不是憤怒攻擊,而是如同老友重逢般說“你終於來了”,還讓我過去?
理智在瘋狂報警,告訴我這絕對有詐!但內心深處,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和好奇,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驅使著我的腳步。仿佛冥冥之中,我真的就應該站在他麵前。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眼神銳利如刀,依舊保持著高度戒備,但腳步…卻再次邁開了。
一步,兩步…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青黑石板上,發出沉悶的回響,在這寂靜的囚籠中格外刺耳。我穿過九根擎天巨柱構成的陣盤邊緣,終於站到了圓盤之內,站在了那龐大蛟軀的正前方。仰頭望去,那被鎖鏈懸吊的巨大身軀所帶來的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