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離開時沉重的腳步聲還在走廊回蕩,房間裡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死寂和揮之不去的沉重。蘇雅默默替我擦去額頭的冷汗,黑疫使閉目調息,枯寂本源的氣息緩緩平複。齊天依舊抱著他的定海針杆,金色的瞳孔望著窗外連綿的雨幕,閃爍著桀驁不馴的光芒。陳九則警惕地守在門邊,耳朵捕捉著外麵的動靜。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剛才那番顛覆性的坦白,如同掀開了地獄的蓋子,將冰冷殘酷的真相赤裸裸地暴露在秦空這個“凡人”麵前。他能否承受?他會做出什麼選擇?是上報,將我們視為更大的威脅,調動國家機器來圍剿?還是…在絕望中尋求一絲渺茫的合作可能?
時間在雨滴敲打玻璃的單調聲響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充滿了不確定的張力。
就在我閉目調息,試圖平複因坦白而再次引動血晶的些微波瀾時,腳步聲去而複返!沉重、急促,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停在了門外。
篤篤篤!
敲門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加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陳九立刻看向我,我微微頷首。他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依舊是秦空。他臉上的驚駭和茫然並未完全褪去,但被一種更深沉、更堅硬的決斷所覆蓋。他眼中布滿血絲,嘴唇緊抿,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發梢滴落,砸在地毯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他身後沒有跟著隊員,隻有他一個人。
他一步跨進房間,反手關上房門,動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沉重。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房間裡的每一個人,最後死死地釘在我身上,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地問出了那個盤旋在他心頭、如同毒蛇般噬咬的問題:
“李安如!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的身份…你們剛才說的這一切…被更高層,被國家機器…完全曝光!他們會怎麼對待你們?會怎麼對待…齊天大聖?瘟神?還有…你這個身負邪神精血的掀天者?!”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刺核心!
房間裡瞬間落針可聞。連窗外的雨聲似乎都變小了。
我緩緩睜開眼,迎上秦空那雙充滿了掙紮、痛苦和一絲…恐懼的眼睛。我知道他在問什麼。他還是想到了。
他需要知道最壞的結果,才能做出最終的抉擇。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站起身。蘇雅擔憂地想扶我,被我輕輕推開。我走到秦空麵前,離他很近,近到能聞到他身上混雜著雨水、硝煙和濃重煙草味的疲憊氣息。我額角的血晶似乎感應到了某種壓力,傳來一絲冰冷的悸動,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陰鬱煞氣。
“怎麼對待?”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冰冷而自嘲的笑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同冰錐,敲打在秦空的心上。
“最好的結果?”我豎起一根手指,“我們幾個,包括齊天,包括大師,包括我…會被當成‘絕密級異常生命體’、‘高危超自然樣本’…關進某個深埋地底、與世隔絕的最高級彆研究所。全身插滿管子,泡在營養液裡,被一群穿著白大褂、拿著手術刀和記錄板的‘專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研究、切片、分析、實驗…直到榨乾最後一點價值,或者…徹底失去控製被銷毀。從此,暗無天日,生不如死。”
秦空的瞳孔猛地收縮,臉色更加蒼白。他顯然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但由我如此平靜地說出來,衝擊力更強。
“最壞的結果?”我豎起第二根手指,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身上的陰冷煞氣驟然加重,額角的血晶紅光微閃,一股無形的壓力讓房間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我們…不會束手就擒!”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齊天大聖的金箍棒,可掀東海,也能捅破這凡間囚籠!黑疫使的枯寂本源,能寂滅一方,也能讓覬覦者化為塵埃!而我…”我指向自己額角的血晶,眼中閃爍著瘋狂與冰冷交織的光芒,“這共工之血一旦失控爆發…秦空,你覺得,是這巫山縣城,還是這長江三峽…能承受上古水神精血的怒火?!”
一股實質性的、混合著妖氣、枯寂和狂暴水煞的威壓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窗簾無風自動,桌上的水杯嗡嗡作響!齊天冷哼一聲,定海針杆重重頓地!黑疫使周身灰敗氣息如同實質的煙霧繚繞!蘇雅也下意識地握緊了符籙!陳九更是感覺呼吸一窒,幾乎要跪倒在地!
秦空首當其衝!他感覺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門上,臉色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他看著眼前如同魔神般散發著恐怖氣息的我、妖氣衝天的齊天、枯寂如淵的黑疫使…他終於徹底、直觀地理解了“掀天者”這三個字所代表的、足以顛覆凡俗的力量和…瘋狂!
“所以,”我的聲音再次恢複平靜,但那股恐怖的威壓並未完全散去,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秦空,你問我他們會怎麼對待我們?不如問…他們有沒有那個能力‘對待’!有沒有那個決心…承擔‘對待’我們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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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前一步,逼近幾乎窒息的秦空,目光如電:
“一切…都看你怎麼選擇!”
“是選擇上報,讓那些自以為能掌控一切的人,把我們逼成真正的、毀滅性的‘恐怖分子’?讓這片土地,因為我們與那些愚蠢命令的對抗而血流成河、山河破碎?”
“還是…”我聲音放緩,帶著一絲循循善誘的意味,“選擇保守秘密?將今晚聽到的,關於天庭、西天、夜叉、掀天者的一切…都爛在肚子裡?把老鷹嘴的異動,歸咎於某種未知的、危險的‘山林精怪作祟’?將犧牲的戰士…記錄為遭遇不明猛獸襲擊?”
“前者,是通往地獄的捷徑,拉著無數無辜者陪葬。”
“後者…至少能維持表麵的平靜,給我們…也給第七處,留出應對真正災難的空間和時間!”
恩威並施!
赤裸裸的威脅!加上…一個看似“合理”的台階!
秦空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汗水混合著雨水從他額頭滑落。巨大的壓力讓他幾乎無法思考。一邊是信仰崩塌後麵對的恐怖真相和更恐怖的潛在反抗力量;另一邊是維持現有秩序、避免更大災難的“權宜之計”。這抉擇,沉重得足以壓垮任何人的脊梁!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隻有秦空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掙紮、屈辱、憤怒,還有一絲…認命的絕望。他知道,我說的,是血淋淋的現實!上報?第七處甚至整個國家的力量,麵對這些能掀海捅天的存在,真的能“控製”住嗎?一旦衝突爆發,後果不堪設想!而保守秘密…雖然違背了他的原則,卻似乎是目前唯一能避免最壞結果的選擇…
終於,在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後。秦空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頹然地低下頭,肩膀垮了下來。他發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長長的、沉重的歎息。
“呼……”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所有的激烈情緒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深沉的無力感。
“我明白了。”他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今晚…我什麼都沒聽到。沒有天庭,沒有西天,沒有掀天者,沒有齊天大聖…也沒有瘟神。”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們,最終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種認命的冰冷:“老鷹嘴的襲擊事件…是遭遇了未知的、具有高度攻擊性和隱匿性的山林精怪集群。該精怪疑似具有操控水流和引發地質災害的能力。第七處特遣隊第三小隊…英勇作戰,不幸…全體殉職。後續處置…將按照‘異常生物災害’最高預案執行,封鎖區域,疏散民眾,避免恐慌。”
他編造的借口,聽起來竟然意外的“合理”。
“至於你們…”秦空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依舊是…對‘異常民俗傳說’感興趣的…熱心市民。第七處…會基於‘穩定大局’和‘潛在合作價值’的考量…對你們保持…有限度的…‘觀察’與‘非敵對接觸’。”
說完這些,秦空仿佛被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身體晃了晃。他不再看我們任何人,轉身,拉開門,腳步虛浮地走了出去,背影在昏暗的走廊燈光下,顯得格外蕭索和沉重。
門再次關上。
房間裡那股恐怖的威壓瞬間消散。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一陣虛脫,後背也已被冷汗浸濕。剛才那番表演,既要震懾,又要控製不真的失控,極其耗費心神。
“老板…高!實在是高!”陳九第一個反應過來,眼中充滿了敬佩和一絲後怕,“恩威並施!爐火純青!這下好了!秦空這關算是暫時過了!第七處這條線,以後就算不幫忙,至少也不會再拖咱們後腿,暗地裡使絆子了!”
蘇雅也鬆了口氣,扶住我:“安如,你剛才…太嚇人了。”
“不嚇人,鎮不住他。”我疲憊地擺擺手,靠著蘇雅,“他需要看到我們的獠牙,才知道合作的底線在哪裡。現在…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