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驟然停止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隻有我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還有額間那顆共工血晶滾燙、狂躁的脈動,在死寂的山穀裡異常清晰。
所有的風壓、殺意、毀滅性的氣息,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它靜靜地懸停著,距離我不過三米。高速帶來的視覺殘留如同墨跡般緩緩消散,露出了包裹在流動陰影下的真實形態。
我的心跳,在看清那形態的刹那,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不是人形!
而是一隻…狗?
一隻體態極為修長、勻稱,仿佛由最純粹的黑玉雕琢而成的大狗!它渾身覆蓋著流線型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黑色毛發,四肢強健有力,爪尖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頭顱狹長,吻部尖利,一雙眼睛…沒有眼白,隻有兩團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靈魂的暗金色火焰在燃燒!
這模樣…這氣息…古老、蠻荒、桀驁,帶著一絲熟悉的水係妖氣…
哮天犬?!
這個傳說中的名字如同驚雷般在我腦中炸響!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血液瞬間湧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變得冰涼!
楊戩?!
清源妙道真君?!《清源道人話本》的遺留者?!
就在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破我混亂思緒的刹那——
嗡!
空氣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琴弦撥動的顫鳴。
在那隻散發著無儘凶戾氣息的黑色細犬身旁,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從中邁步而出。
白袍如雪,不染塵埃。銀鎧覆身,勾勒出挺拔如鬆的身姿,每一片甲葉都流淌著月華般清冷的光澤。麵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冷峻。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額心正中,一道豎著的縫隙微微張開,露出一隻半開半闔、仿佛蘊含著宇宙星辰、洞察世間一切虛妄的神異眼瞳!
清冷!孤高!威嚴!
如同九天寒月降臨凡塵!
那股浩瀚無邊的威壓,並非刻意釋放,卻自然而然地彌漫開來,讓空氣都為之凝滯。與剛才那純粹毀滅性的、高速衝擊的壓迫感截然不同,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源於位格本身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的威嚴!
是他!
真的是他!
清源妙道真君!二郎顯聖真君!楊戩!
那個留下話本,指引“歸墟之眼”的存在!
我瞳孔驟縮,大腦一片空白。震驚、疑惑、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被愚弄的憤怒,如同沸水般在胸腔裡翻滾。剛才那幾乎將我打殘、卻又處處留手的“喂招”…是楊戩?!是他指使哮天犬乾的?!
喉嚨裡腥甜翻湧,我強忍著劇痛和翻騰的氣血,用手撐著身後冰冷的山壁,試圖站直身體。但每一次用力,被打得幾乎散架的身體都傳來鑽心的疼痛,額頭的冷汗混合著血水滑落,狼狽不堪。在這樣一位存在麵前,淵海境帶來的那點力量感,渺小得如同塵埃。
那隻黑色的細犬——哮天犬,此刻收斂了所有凶戾,安靜地蹲坐在楊戩腳邊,姿態優雅而忠誠。它那雙燃燒著暗金火焰的眼睛依舊冰冷地注視著我,但那股擇人而噬的殺意已然消失,隻剩下一種純粹的、審視般的漠然。
楊戩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囊,直視靈魂深處,讓我感覺自己所有的秘密,包括額間那滾燙的血晶烙印,在他麵前都無所遁形。他的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一絲波瀾,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李安如。”他的聲音響起,如同玉石相擊,清越、冰冷,不帶任何感情,卻清晰地響徹在這片死寂的山穀,“掀了這天?”
簡單的四個字,卻像四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帶著一種近乎嘲諷的詰問!
他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我在山坡上對羽哥他們的誓言!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瞬間衝垮了震驚。剛才被當成沙包一樣捶打,現在又被對方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質問!怒火瞬間壓過了恐懼和疼痛!
“是又如何?!”我猛地抬起頭,儘管身體搖晃,眼神卻死死迎上他那雙仿佛蘊含星河的眸子,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你們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玩弄命運,製造悲劇!掀了這天,有何不可?!難道隻許你們放火,不許我們點燈?!”
胸腔劇烈起伏,牽扯著傷勢,又咳出一口血沫,但我毫不在意,隻是死死盯著他:“楊戩!你留下話本,指引歸墟之眼,現在又讓這狗…讓哮天犬來‘試探’我?你到底想乾什麼?看戲?還是…你也在算計什麼?!”
我的質問如同石沉大海。楊戩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那雙神異的第三隻眼也隻是平靜地注視著我,仿佛在看一隻在泥潭裡掙紮咆哮的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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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抬起一隻手。那隻手修長、白皙,仿佛最完美的藝術品,卻蘊含著足以翻江倒海的力量。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動手了?!剛才的“喂招”隻是開胃菜?現在要動真格的了?!
然而,他並未攻擊。
他的指尖,隔空遙遙指向我額間那依舊在劇烈跳動的共工血晶烙印。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仿佛能凍結時空的意念瞬間降臨!不是攻擊,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極致的探查!冰冷、深邃、如同宇宙般浩瀚的神念瞬間穿透了我的神識防禦,直接鎖定了那顆躁動不安的血晶!
額間的灼熱感瞬間達到了頂點!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瘋狂攢刺!血晶內部的邪異、狂暴、屬於遠古水神共工的殘存意誌,在這股至高神念的刺激下,如同被驚醒的凶獸,發出無聲的咆哮,試圖反抗,試圖掙脫!
“呃啊——!”劇烈的痛苦讓我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剛剛凝聚起來的氣勢瞬間瓦解。在這股神念麵前,我所謂的淵海境防禦,脆弱得如同紙糊!
但就在血晶的邪異力量即將被徹底引動、衝破封印的刹那——
楊戩那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定海神針,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
“安靜。”
僅僅兩個字。
沒有法力波動,沒有能量傾瀉。
但那顆在我額間瘋狂跳動、試圖反抗的共工血晶,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的沸油,瞬間偃旗息鼓!那股狂暴的邪異意誌被一股更宏大、更冰冷的意誌強行鎮壓下去,灼熱感如同潮水般褪去,隻留下一點冰涼和前所未有的…沉寂。
它…被壓製了?被楊戩隔空,僅僅用神念和兩個字,就強行壓製了?!
我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驚魂未定地看著楊戩。剛才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差點被血晶反噬,墜入魔道!
楊戩緩緩收回手,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了然,仿佛印證了什麼猜測。他不再看我,目光轉向山穀之外,那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穹。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如同重錘,敲打在我的心上:
“歸墟之眼,不隻是鑰匙。”
“它還是囚籠。”
“你們掀天?掀給誰看?”
“螳臂擋車,不知死活。”
“未竟之途,沉心,勿急於求成。”
話音落下,他不再多言。白袍微動,身影連同那隻靜伏的哮天犬,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無聲無息地淡化、消失。那籠罩山穀的恐怖威壓也隨之散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留下我,渾身浴血,靠著冰冷的山壁,望著他們消失的地方,腦子裡嗡嗡作響,回蕩著那冰冷的話語。
山穀裡,隻剩下風吹過斷壁殘垣的嗚咽,和我粗重而茫然的喘息。剛才那場詭異的戰鬥,楊戩的現身,還有他那幾句如同謎語般的話語,像一塊沉重的巨石,狠狠砸進了我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心湖。
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壓得我喘不過氣。我靠著冰冷的山壁,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劇痛一陣陣襲來,嘴裡滿是鐵鏽般的血腥味。山穀裡死寂一片,隻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風吹過碎石斷木的嗚咽。剛才那場狂風驟雨般的“喂招”,那驚鴻一瞥的哮天犬,那如同九天寒月降臨的楊戩身影,還有他最後那幾句如同天機讖語般的話語……像一場荒誕又真實的噩夢。
螳臂擋車…不知死活…
是啊,在楊戩那種存在麵前,我這點淵海境的實力,可不就是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螳螂嗎?剛才哮天犬的隨意一擊,就差點讓我徹底報廢!掀天?口號喊得震天響,可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是多麼蒼白無力!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荒謬感席卷全身,之前的豪情壯誌、複仇的怒火,仿佛都被這冰冷的現實澆滅了,隻剩下滿身的傷痛和茫然。
就在這萬念俱灰、自我懷疑的深淵邊緣——
嗡!
那熟悉的空間漣漪感再次毫無征兆地出現!
楊戩那清冷、平靜、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如同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清晰得令人心悸:
“念你…尚有幾分不顧生死磨礪自身的血勇之氣。”
聲音微微一頓,仿佛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本君…會暗中操控,讓一些天庭底層、實力尚可的天神,循著你方才釋放的氣息,前來‘降罪’。”
操控?循著氣息?底層天神?
我的心猛地一跳!什麼意思?楊戩要…給我送“經驗包”?!
“或誅殺,或重傷,皆由你本事。”
“或被殺,或被擒,亦是你因果。”
“勿怨,勿恨。”
這平靜的話語,卻透著一股赤裸裸的殘酷!這是給我機會?還是把我當成鬥獸場裡的困獸,丟進來幾頭餓狼,看我能撐多久?生死自負,勿怨勿恨!
“前路未竟,非你一己之途。”
“多少亡魂,多少不甘,皆係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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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心,斂氣,藏鋒。”
“欲速則不達,得隴望蜀…”
他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極淡、卻冰冷刺骨的警告:
“隻會讓你…死得更快!”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籠罩在靈魂上的無形壓力驟然消失。這一次,是真的離去了。
山穀裡,死寂再次降臨。
但這一次,我的腦子卻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如同被投入了一塊燒紅烙鐵的冰水,瞬間沸騰、炸裂!
楊戩的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碎了我這段時間以來,如同泡沫般膨脹的狂妄!
不顧生死磨礪自身?我猛地想起自己主動跑到這深山裡,大張旗鼓釋放氣息挑釁天庭的行為!這哪是磨礪?這分明是作死!是狂妄!是把自己當成靶子豎起來讓人射!如果不是楊戩來了,而是隨便來一個比司祿星君更強點的存在,我現在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實力尚可的天神?楊戩口中的“尚可”,對我而言,可能就是滅頂之災!這“機會”,是用命去搏的!
多少亡魂,多少不甘,皆係你身…羽哥、邦哥、老許……明朝那些枉死的冤魂……還有漁村的小野葵一家……他們的仇,他們的恨,都壓在我的肩上!我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在掀天!我承載著他們的期望!可我做了什麼?我差點因為自己的狂妄和冒進,把這一切都葬送掉!如果我死了,他們的仇怎麼辦?掀天同盟怎麼辦?蘇雅怎麼辦?
沉心,斂氣,藏鋒!欲速則不達!
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濕透的衣衫,比山壁更冷!一股後怕如同冰冷的毒蛇,從脊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