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鐵門在身後轟然關閉,如同隔絕了整個世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隻剩下耳朵裡灌滿的、來自地獄深處的交響樂:痛苦的呻吟、絕望的抽泣、瘋狂的囈語、獄卒粗暴的喝罵、還有鎖鏈拖曳在冰冷石地上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混合著濃鬱到令人作嘔的、魂體腐爛發酵的惡臭,幾乎要將人的理智徹底淹沒。
眼睛需要幾秒鐘才能勉強適應這近乎絕對的黑暗。借著鐵門上方一個巴掌大小、布滿汙垢的通風口透進來的微弱慘綠幽光,可能是地府某種苔蘚發出的?能模糊地看清這是一個巨大無比、如同洞穴般的空間。空氣冰冷潮濕,牆壁和地麵都凝結著一層滑膩膩、散發著寒氣的黑色水珠。無數粗大的黑鐵柵欄將空間分割成一個個狹小的牢籠,裡麵影影綽綽擠滿了形態各異的魂體。
我們這群新來的“壯丁”被粗暴地驅趕著,塞進了最深處一個已經擠得滿滿當當的牢籠。鐵柵欄“哐當”一聲鎖死。
“都給老子安靜點!想早點魂飛魄散的儘管鬨!”押送的陰兵吼了一嗓子,罵罵咧咧地走了。
牢籠裡瞬間安靜了一瞬,隨即是更加壓抑的死寂。無數雙或麻木、或恐懼、或凶狠的眼睛,在黑暗中聚焦在我們這群新來的身上。那目光,如同餓狼審視新掉入陷阱的獵物。
我佝僂著背,裹著破爛的裹屍布,那隻閃爍著幽綠鬼火的獨眼警惕地掃視著牢籠。這裡至少有二十多個魂體,擠在不足十平米的空間裡。氣息混雜,有弱小的、魂體幾乎透明的遊魂,畏畏縮縮地擠在角落;也有幾個氣息相對凶戾、魂體凝實、帶著傷痕的老鬼,占據著相對乾燥和靠牆的位置,目光不善地盯著我們。
一個尤其顯眼。他坐在牢籠最裡麵、唯一一塊稍微乾燥點的石板上。身材異常高大魁梧,魂體呈現出一種深沉的暗紅色,仿佛凝固的汙血。臉上布滿了交錯的刀疤,一隻眼睛瞎了,隻剩下一個黑洞洞的窟窿,另一隻眼睛則閃爍著殘忍暴虐的紅光。他赤裸著上身,露出虯結的肌肉和更多猙獰的傷疤。一股濃鬱的血腥氣和狂暴的煞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讓周圍的魂體都下意識地遠離他幾寸。他身邊還圍著兩三個氣息同樣凶悍、如同打手般的惡鬼。
顯然,這位就是這間牢籠的“老大”,或者說——獄霸!
“新來的?”血疤巨鬼開口了,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濃的不耐煩和居高臨下,“懂不懂規矩?”
他旁邊一個獐頭鼠目的瘦鬼立刻跳出來,尖著嗓子狐假虎威:“瞎了你們的狗眼!這是我們‘血屠’老大!還不趕緊把身上值點‘魂氣’的東西孝敬上來?再給老大磕幾個響頭,找個好地方蹲著!”
所謂的“值點魂氣”的東西,大概是指那些能補充魂力、穩定魂體的陰屬性物品或殘存的精純怨念。對我們這些被抓來的遊魂來說,這幾乎就是要命根子!
新來的遊魂們一陣騷動,恐懼更甚。有的瑟瑟發抖,有的下意識地捂住自己魂體上可能殘留著些許怨念的部位比如致命的傷口處)。
我依舊低著頭,裹屍布下的身體成微微顫抖,那隻獨眼幽幽地閃爍著,沒有立刻動作。
“嗯?”血屠見沒人響應,那隻獨眼凶光暴漲,猛地一拍身下的石板!一股狂暴的煞氣衝擊波猛地擴散開來!
“噗!”“啊!”
離得最近的兩個新魂猝不及防,魂體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變得黯淡透明,發出痛苦的慘叫,幾乎要潰散!
“媽的!給臉不要臉!”血屠站起身,他那近三米的魂體在狹小的牢籠裡顯得極具壓迫感,“看來得先給你們這群新鬼崽子立立規矩!瘦猴!老疤!給我教教他們!”
“是!老大!”獐頭鼠目的瘦猴和另一個臉上有巨大刀疤的惡鬼獰笑著走了出來,魂體散發出凶戾的氣息,顯然手上沾過不少“魂命”。
他們徑直走向一個看起來最膽小、魂體最虛弱的年輕遊魂,瘦猴伸出枯爪般的手,就要去撕扯那遊魂的胸口——那裡殘留著一團相對精純的怨念,是這遊魂存在的根基!
“不!不要!”年輕遊魂發出絕望的哭喊。
就在瘦猴的爪子即將碰到那團怨念的瞬間——
一隻覆蓋著青灰色死皮、布滿了猙獰灼燒疤痕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扣住了瘦猴的手腕!
動作快如鬼魅!無聲無息!
瘦猴一愣,隨即暴怒:“操!哪來的老棺材瓤子?敢管老子…”他試圖掙脫,卻發現那隻枯瘦的手如同鋼澆鐵鑄,紋絲不動!
出手的,正是偽裝成“趙鐵柱”的我!
我緩緩抬起頭,那隻幽綠色的獨眼在黑暗中如同兩點鬼火,死死盯著瘦猴。周身那股痛苦、怨毒、仿佛在岩漿中煎熬了萬年的凶戾鬼氣,如同壓抑的火山,轟然爆發出來!比血屠的煞氣更加陰冷、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
牢籠裡的溫度仿佛瞬間下降到了冰點!連血屠都眼神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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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我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兩塊鏽鐵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仿佛那個年輕遊魂不是生命,而是一件我早已看中的“物品”。
瘦猴被我眼中的凶光和那恐怖的鬼氣震懾,魂體一顫,色厲內荏地吼道:“你…你找死!老疤!弄死他!”
旁邊的刀疤臉惡鬼怒吼一聲,揮舞著魂力凝聚的骨刺,帶著惡風直撲我的麵門!
我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扣著瘦猴手腕的那隻手猛地一發力!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瘦猴的手腕竟被硬生生捏碎!精純的魂力如同漏氣般逸散出來!
“啊——!”瘦猴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同時,我佝僂的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側滑半步,刀疤臉的骨刺擦著我的破爛裹屍布刺空。我的另一隻手如同毒蛇出洞,五指成爪,帶著撕裂魂體的尖嘯,後發先至,狠狠地掏向刀疤臉的胸膛!
噗嗤!
沒有鮮血,隻有魂體被強行撕裂、能量逸散的刺耳聲響!我的鬼爪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陷入刀疤臉的魂體核心!他凝聚的骨刺瞬間潰散,眼珠暴突,連慘叫都隻發出一半,魂體就劇烈地抽搐、扭曲、變得稀薄透明,最終“啵”的一聲,徹底潰散,化作一股精純但混亂的陰氣,被我身上散發的凶戾鬼氣貪婪地吞噬了一部分!
秒殺!
整個牢籠死寂得可怕!隻剩下瘦猴抱著扭曲變形、魂力逸散的手腕在地上翻滾哀嚎的聲音。
所有魂體,包括那幾個血屠的手下,都驚恐地看著我,如同看著從九幽最深處爬出來的惡鬼!那個被我“救下”的年輕遊魂,更是嚇得魂體都快散了,癱軟在地。
血屠的獨眼死死地盯著我,眼中的暴虐被凝重和一絲忌憚取代。他緩緩站起身,魁梧的暗紅魂體散發出更加狂猛的血腥煞氣,與我的痛苦怨毒鬼氣在狹小的空間裡無聲地碰撞、擠壓,發出令人心悸的“滋滋”聲。
“好…很好!”血屠的聲音低沉而充滿怒意,“看來來了個硬茬子!想當老大?問過老子手裡的‘血煞’沒有?!”
他猛地一握拳,一柄由純粹血煞之氣凝聚而成的、布滿鋸齒的猙獰巨斧出現在他手中!斧刃上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哀嚎!
牢籠裡的空氣瞬間凝固到了極點!所有魂體都屏住了呼吸,知道決定這間牢籠未來“秩序”的生死鬥,即將爆發!
我緩緩鬆開捏碎瘦猴手腕的爪子,任由他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哀嚎。麵對著氣勢洶洶、手持血煞巨斧的血屠,我佝僂的身體似乎挺直了一分,那隻幽綠色的獨眼燃燒著更加瘋狂的火焰。我沒有武器,也不需要。布滿灼燒疤痕的雙臂微微抬起,青灰色的皮膚下仿佛有岩漿在流動,周身的痛苦怨氣如同實質的黑色火焰般升騰起來!
“規矩?”我咧開嘴,露出一個猙獰可怖、如同厲鬼般的笑容,沙啞的聲音帶著無儘的怨毒和瘋狂,“這裡的規矩…以後,老子來定!”
轟——!
狂暴的魂力衝擊在狹小的牢籠內轟然炸開!
沙啞的宣言如同喪鐘敲響,我佝僂的身形驟然消失原地!
一道裹挾著無儘痛苦與毀滅氣息的青灰色殘影,帶著撕裂靈魂的尖嘯,如同瞬移般出現在血屠那龐大的暗紅魂體麵前!速度快到他那隻獨眼裡的殘忍才剛剛轉化為驚愕!
“找死!”血屠怒吼,手中血煞巨斧帶著淒厲的鬼嘯,卷起一片腥風血雨般的煞氣,朝著我的殘影攔腰斬來!斧未至,那狂暴的煞氣已衝擊得牢籠柵欄嗡嗡作響,靠得近的幾個遊魂魂體瞬間黯淡,哀嚎著縮到角落。
然而,我的目標不是硬撼巨斧。
就在斧刃即將及體的刹那,我青灰色的身影如同沒有骨頭的蛇,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貼著那狂暴的血煞之氣扭曲滑開!布滿灼燒疤痕的手臂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繚繞著幽綠鬼火和令人心悸的陰冷邪力,狠狠抓向血屠持斧的手腕!
噗嗤!
沒有實體碰撞的悶響,隻有魂體被強行撕裂、能量劇烈逸散的刺耳裂帛聲!我的鬼爪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嵌入血屠手腕的魂體之中!
“呃啊——!”血屠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吼,劇痛讓他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顫!那由純粹血煞凝聚的巨斧瞬間變得虛幻不穩!
但這還沒完!
我眼中幽綠鬼火大盛,抓住他手腕的爪子猛地一擰!同時,一股源自共工血晶的、冰冷而狂暴的邪異力量,如同跗骨之蛆般,順著撕裂的傷口瘋狂湧入血屠的魂體!
“吼——!!!”
血屠的慘叫聲陡然拔高,變得不似人聲!他那暗紅色的魂體劇烈地顫抖、膨脹、收縮!被抓住的手臂處,青灰色的、帶著灼燒痕跡的邪力如同劇毒的藤蔓,迅速蔓延開去,所過之處,他原本凝實的血煞魂體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冒出縷縷黑煙!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燃燒著陰火的毒蟲在啃噬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