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卻並非安寧。
腦子裡反複回旋著張軒詭異的死狀、林曉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秦空身上那晦暗的精氣流失痕跡，以及那交織著西天偽善與通幽閣汙穢的殘留氣息…這一切如同沉重的迷霧，壓在心頭，讓人難以安眠。
第二天一早，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我卻感覺比打了一架還累。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走出房間，客廳裡靜悄悄的。齊天估計又跑去動物園“視察”他的理論徒子徒孫了；黑疫使的房間門關著，可能還在研究他那燒錢的後現代藝術；趙雲則在陽台上一板一眼地練著拳，動作舒緩卻帶著淩厲的勁風；蘇雅在廚房裡忙碌著，準備早餐，哼著輕快的小調，試圖驅散屋子裡的沉悶氣氛。
一切看似如常，但經曆過昨天的事，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提高了警惕。
我晃進衛生間，打算洗把臉清醒一下。擰開水龍頭，掬起冷水撲在臉上，冰涼的刺激感讓我精神稍振。伸手去扯掛在牆上的卷紙，卻扯了個空。
嗯？
我抬頭一看，紙筒上空空如也。
“蘇雅！”我喊了一聲，“家裡還有衛生紙嗎？”
蘇雅從廚房探出頭，擦了擦手：“啊？好像沒有了…昨天最後一點被我拿到廚房擦油煙機了。我忘了買了…”
得。我抹了把臉上的水珠，這種日常瑣碎的斷檔，反而衝淡了些許凝重的氛圍。
“行吧，我出去買點。”我歎了口氣，抓起沙發上的外套，“順便透透氣。”
“早飯快好了哦！”蘇雅提醒道。
“很快回來。”我擺擺手，揣上手機和錢包，走出了谘詢室。
清晨的空氣帶著一絲涼意，街道上車流已經開始增多，上班族行色匆匆，早餐攤冒著熱氣，充滿了生活氣息。我深吸一口氣，將那些詭異的陰謀暫時壓下，朝著小區附近那家大型超市走去。
超市裡人不多，我輕車熟路地找到日用品區，拎起一大提打折的衛生紙，又順手拿了牙膏、洗發水之類快用完的東西。排隊付錢的時候，看著收銀台旁邊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小零食，猶豫了一下，還是給蘇雅買了包她愛吃的薯片，給齊天帶了包牛肉乾，給黑疫使…算了，那家夥口味刁鑽，不知道啥合他胃口，略過。給趙雲帶了瓶功能飲料。
提著大包小包走出超市，陽光正好，我稍微放鬆了心情，盤算著回去還能趕上喝碗蘇雅熬的小米粥。
就在我穿過超市門口的小廣場，準備往家走的時候，一股極其微弱、卻瞬間讓我汗毛倒豎的氣息，如同針尖般刺入了我的感知！
這氣息…！
我猛地停下腳步，全身肌肉瞬間繃緊，靈覺如同被驚擾的雷達般全力張開，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人群熙攘，似乎一切正常。
但那氣息絕非錯覺！雖然極其淡薄，幾乎要消散在空氣和無數雜亂的人氣之中，但我絕不會認錯——那是一絲混雜著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澱了無數歲月和汙穢的陰惡之氣，同時又詭異地糅合了一絲…令人極其不舒服的、扭曲的檀香味道！
是通幽閣的氣息！而且，比我在張軒死亡現場感受到的那一絲殘留，要清晰得多！更重要的是，這股氣息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一點彆的、讓我覺得有些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感受過的微妙感覺。
它就在附近！而且正在移動！
我猛地扭頭，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過人群。最終，鎖定在了一個剛剛走出超市側門，穿著一件不起眼的灰色風衣，戴著鴨舌帽，身形略顯高瘦的中年男人背影上！
就是他！
那股詭異而隱蔽的氣息，正如同跗骨之蛆般，縈繞在他周身，雖然被他用某種方法極力壓製和掩蓋，但在我融合了共工血晶和幽冥帝氣的敏銳感知下，依舊無所遁形！
他似乎並沒有發現我，隻是低著頭，步伐不緊不慢地朝著與主乾道相反的一條相對僻靜的街道走去。
沒有絲毫猶豫，我立刻做出了決定。將手裡的大包小包隨手塞進路邊一個垃圾桶後麵回頭讓陳九的人來取），身體如同鬼魅般融入人群，遠遠地吊在了那個風衣男人的身後。
跟蹤與反跟蹤是暗河的基本功，更何況以我現在的實力，想要無聲無息地跟蹤一個看起來並非絕頂高手的人，並不困難。
我與他保持著大約五十米的距離，借助行人、車輛、街邊設施作為掩護，靈覺如同無形的絲線，牢牢鎖定在他身上。他的氣息很穩，步伐節奏均勻，似乎隻是在進行一次普通的步行，沒有任何警覺的表現。
但他行進的方向卻越來越偏僻，逐漸離開了繁華的商業區，穿過了幾條老舊的居民巷，最後竟然朝著江城西郊的方向走去。
越往西走，人煙越稀少，建築也變得低矮破舊，出現了大片的待開發區域和荒草地。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和荒蕪的氣息。
他來這裡乾什麼？通幽閣的據點難道藏在這種地方？
我心中疑竇叢生，更加提高了警惕，收斂氣息，如同影子般遠遠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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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一片雜草叢生、零星能看到幾塊殘破墓碑、顯然是廢棄已久的亂墳崗邊緣，那個風衣男人停了下來。
這裡荒涼無比，四周隻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和枯草摩擦的沙沙聲，遠處城市的喧囂如同另一個世界。慘白的陽光照在那些歪斜的墓碑上，投下片片詭異的陰影。
他背對著我，站在一片相對平整的空地上，一動不動，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我潛伏在一叢半人高的枯草後麵，屏住呼吸，體內力量悄然運轉，幽冥帝氣在經脈中流轉，共工血晶的力量也蓄勢待發，右手微微抬起，隨時可以喚出鎮魂劍。左手指尖，一絲細微的黑色水汽若隱若現，那是玄冥真水，足以凍結靈魂。
氣氛陡然變得凝滯而緊張，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就在我以為他發現了什麼，或者是在等什麼人的時候。
他，突然緩緩地轉過了身。
鴨舌帽的帽簷下，露出一張看起來約莫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的臉。麵容普通，甚至可以說有些平淡無奇，臉色帶著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嘴角卻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讓人極不舒服的微笑。
他的目光，精準無比地越過五十米的距離，穿透枯草的縫隙，落在了我藏身的位置上。
我心中猛地一凜——他早就發現我了！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引我來此！
既然被發現，再隱藏也無意義。我緩緩從枯草叢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目光冰冷地與他隔空對視。
“跟了一路，辛苦了吧。”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磁性，仿佛能鑽進人的耳朵裡，聽起來很平和，卻總感覺那平和之下隱藏著無儘的冰冷和惡意，“這裡的風景，還不錯，適合談話，也適合…埋葬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不是嗎？”
我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他，體內的力量澎湃欲出。
他似乎並不在意我的沉默和敵意，反而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讓他蒼白的臉顯得更加詭異。他抬起手，輕輕摘下了頭上的鴨舌帽，露出了一頭梳理得一絲不苟的、卻同樣缺乏生氣的黑發。
然後，他對著我，微微欠身，行了一個看似古老而古怪的禮節。
“初次見麵，請允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他抬起頭，那雙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睛裡，驟然閃過一抹深沉的、如同深淵般的幽光，“在下，乃通幽閣新任閣主——”
他頓了頓，嘴角那絲令人不適的笑容擴大了幾分，幾乎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
“——普化天尊。”
普化天尊？！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般在我腦中炸響！
通幽閣新任閣主？！普化天尊？！這不是天庭雷部正神的名號嗎？！雖然我知道很多神職名號並非唯一，但一個潛伏人間、專乾陰損勾當的邪教頭子，竟然敢自稱“普化天尊”？！
而且，隨著他報出名號，他身上那股原本被極力壓抑的詭異氣息，驟然間如同解開了封印般洶湧而出！
那不僅僅是通幽閣特有的陰惡汙穢，更夾雜著一股龐大而混亂的、仿佛糅合了無數駁雜香火願力、卻又充滿絕望與痛苦的怨念的氣息！其中，竟然真的隱隱帶著一絲…曾經屬於天庭正神的、卻早已扭曲變質的雷法威嚴？！
我終於明白那絲熟悉的微妙感覺來自何處了！這氣息，與我當初吸收秦廣王那駁雜仙力時，感受到的那一絲微弱的天律氣息，以及更早之前接觸過的、那些被天庭控製的底層小神的氣息，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同源之感，但卻更加混亂、邪惡和…瘋狂！
這家夥，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力量瞬間提升至巔峰，鎮魂劍的虛影幾乎要透體而出！
“通幽閣…普化天尊？”我聲音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好大的名頭！張軒的死，林曉的異常，還有第七處那些鬼蜮伎倆，都是你的手筆？”
“普化天尊”麵對我滔天的氣勢和殺意，卻依舊顯得從容不迫，甚至帶著一種欣賞藝術品般的詭異目光打量著我。
“嗬嗬…”他發出低沉的笑聲，“看來，‘種子’已經開始發芽了…效果似乎比預想的還要好。至於那些…不過是一些必要的‘澆灌’和‘修剪’罷了。能成為新世界降臨的養料，是他們的榮幸。”
他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漠視和殘忍。
“而你，尊貴的酆都大帝陛下…”他看向我的目光變得越發詭異和貪婪，如同在看一件稀世珍寶，“您，才是我們最期待的那顆…最完美的‘果實’啊。”
荒墳之間，寒風驟起，殺機四溢！
一場惡戰，似乎已不可避免！
“果實？”我咀嚼著這兩個字，體內的怒火與冰冷殺意交織攀升，幾乎要衝破天靈蓋。鎮魂劍的虛影在我右手掌心凝實，發出嗡鳴，撕裂靈魂的寒意鎖定了前方那自稱為“普化天尊”的詭異存在。
“你們通幽閣，還有你們背後那些藏頭露尾的天庭渣滓，到底想乾什麼？！”我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風，刮過這片荒蕪的墳地，“掀起地府叛亂，禍亂陽間，用這種惡毒的手段殘害凡人…就為了你們那狗屁的‘永恒神權’？就為了把三界變成你們予取予求的牧場？！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樣隻會讓三界徹底失衡，最終引來誰都承受不起的浩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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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困惑和憤怒。天庭作為舊秩序的維護者，即便想要鞏固統治，通常也不會用這種竭澤而漁、自毀根基的方式。除非…他們瘋了，或者，有著更加極端和不可告人的目的。
“普化天尊”聽著我的質問，臉上那詭異的笑容依舊掛著，仿佛在聽一個無知孩童的囈語。他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居高臨下的“憐憫”。
“浩劫？失衡？不，不，不，親愛的酆都大帝陛下，您誤解了。”他攤開雙手，仿佛在擁抱這片荒涼的世界，“我們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避免真正的浩劫，是為了重塑一個更加…安穩、更加安全的新三界。”
“安穩？安全？”我眉頭緊鎖，完全無法理解這詭異的邏輯，“用這種侵蝕存在、吸人精血、製造詭異死亡的方式來實現安穩和安全？你他媽在逗我？！”
“看來您還是不懂。”他歎了口氣，那表情虛偽得令人發指，“有些犧牲是必要的。有些‘雜質’，必須被清除。有些‘變數’，必須被控製。這一切，都是為了最終的‘純淨’與‘秩序’。一個沒有意外、沒有反抗、沒有…像您這樣的‘變數’的三界，難道不是最安穩、最安全的嗎？”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那貪婪和審視的味道更濃了：“說起來，當初天庭招攬您，許您仙籙，希望您能歸於秩序之下，其實也是為了這份‘安定’。可惜啊可惜，您拒絕了。您選擇了成為最大的那個‘變數’。”
“如今，您更是成了冥界之主，身負天道認可的帝氣與權柄…處理起來，確實變得棘手了許多。就連西天那個眼高於頂的金蟬子，都在您手裡吃了大虧，折了分身，損了麵皮…嘖嘖，果然是天字第一號的‘變數’。”
他的話語如同毒液，一點點滲透而來：“直接消滅您，代價太大，而且容易引發不可預知的天道反噬…這不符合‘安穩’和‘安全’的原則。所以，我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