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人下車,陳九默默地從後備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幾瓶酒和一些簡單的供品。我牽著蘇雅的手,沿著一條被雜草半掩的小徑,走向前方那三個並排而立、毫不起眼的小小土包。
沒有華麗的墓碑,隻有三塊粗糙的石頭立在墳前,上麵分彆簡單地刻著三個名字。
陳九將東西放在一旁,然後自覺地退後了十幾步,靠在一棵鬆樹下,點燃了一支煙,默默地望著遠方,將這片空間完全留給了我們。
我鬆開蘇雅的手,走到墳前。先是蹲在項羽的墳前,伸手扯掉了幾根蔓延上來的頑固雜草,動作熟練得像是在幫一位不愛打理自己的老友整理衣領。接著,又走到劉邦的墳前,從旁邊撿起幾塊鬆軟的土,仔細地添在他的墳頭上,嘴裡嘟囔著:“邦哥,給你加點‘土’,省得你總說我不夠意思,淨給羽哥乾活。”最後,我來到許仙的墳前,俯下身,輕輕地、認真地吹了幾口氣,將石碑上積攢的一些浮灰吹散,仿佛在拭去一位兄長照片上的塵埃。
做完這些,我才拉著蘇雅,毫不在意地直接席地而坐,就坐在三個墳包的前麵,背對著即將沉入遠山的夕陽。
我拍了拍身邊的草地,對蘇雅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那三塊沉默的石頭,臉上露出了那種隻有和老友在一起時才會有的、帶著點痞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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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哥,邦哥,老許,”我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山坡上傳出很遠,帶著一絲刻意的輕鬆,“好久沒來了啊。媽的,前段時間太忙了,跑地府出差去了,一折騰就是倆多月。回來之後一堆破事,才發現你們的一周年,我都沒趕上。”
我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語氣依舊強行撐著那股混不吝的勁兒:“哥幾個,不會怪我吧?不過怪我也沒用!有本事你們從墳裡跳出來打老子啊!哈哈哈!”
我的笑聲在山風裡顯得有些乾澀,但還是繼續說著,尤其看向了許仙的那塊石頭:“還有你,老許!以前就屬你最愛叨叨我,現在看我不爽也沒辦法了吧?你都魂飛魄散了,嗝屁朝涼了!除非你又魂魄重現了…哦不對,那都還不行,你還得有個肉身才行!哈哈哈…”
我笑著,眼眶卻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熱發酸。
旁邊的蘇雅聽不下去了,沒好氣地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胳膊,眼圈紅紅地小聲嗔怪:“你好好說話!嘴上沒個把門的!羽哥邦哥許大哥都聽著呢!”
我吃痛地咧了咧嘴,反手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然後將我們交握的手舉起來,對著三座墳塋,聲音忽然變得無比認真,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哥幾個,今天來,是有個天大的好事,必須得親口告訴你們。”
我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彙聚所有的力量和喜悅,大聲宣布:
“我!李安如!向蘇雅求婚了!”
“聽清楚了沒?!我求婚了!!”
“蘇雅她!答應我了!!!”
“哈哈哈!哥們兒現在也是馬上要成家立業的人了!怎麼樣?羨慕吧?嫉妒吧?嘿嘿!”
我笑得很大聲,仿佛這樣就能壓住喉嚨裡的哽咽。夕陽的金光落在蘇雅手指的戒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是在無聲地作證。
蘇雅又羞又窘,臉漲得通紅,再次掐我,低聲道:“你小點聲!真是的…”但她看著墳塋的眼神,卻充滿了溫柔和懷念。
她輕輕靠在我肩膀上,對著前方,輕聲說道:“羽哥,邦哥,許大哥…你們彆聽他瞎說…我們現在…挺好的…”話剛開了個頭,她的聲音就忍不住哽咽起來,大顆的眼淚無聲地滑落,“你們…你們要是也在…該多好…”
她再也說不下去,將臉埋在我的肩頭,小聲地啜泣起來。
我摟緊她的肩膀,感受著她的顫抖,心中的酸楚和思念也如同潮水般翻湧上來。我輕輕拍著她的背,抬起頭,望著那三塊沉默的石頭,臉上的嬉笑漸漸褪去,隻剩下深深的懷念和一種想要傾訴的衝動。
“好了,不鬨了。”我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帶著一絲沙啞,“跟你們說點正事吧。”
我將臉輕輕貼著蘇雅的頭發,目光望向遠方沉落的夕陽,開始緩緩講述:“上次一彆之後,地府亂套了。鬼門關裂縫跟篩子似的,秦廣王那老小子反了,地藏那禿驢更是包藏禍心,害死了大帝…”
我從如何潛入地府,如何從黑石堡獄卒一路混到“東境神君”,如何入主酆都,如何與大帝遺誌共鳴,如何經曆慘烈內戰,如何麵對婉娘、影梭的殉道,如何最終在共工前輩的幫助下融合血晶、誅殺地藏、擊退西天乾涉軍…一直到最終重掌酆都,宣告地府獨立…將這短短兩個多月裡,那場跌宕起伏、血火交織的幽冥巨變,慢慢地、詳細地說了出來。
沒有炫耀,隻是平靜地敘述,像是在向久彆重逢的兄長彙報自己的經曆。
“…所以,哥們兒現在,大小也是個酆都大帝了,牛吧?”我試圖用輕鬆的語氣結尾,但聲音裡的疲憊和沉重卻難以完全掩飾,“雖然是個爛攤子,但總算…沒給你們丟人。沒給咱們‘掀天同盟’丟人。”
蘇雅不知何時停止了哭泣,靜靜地靠著我,聽著我的講述,手緊緊握著我的手,給予我無聲的支持。
我們就這樣,對著三座衣冠塚,仿佛他們真的就坐在對麵,抽著煙,喝著酒,聽著我們絮絮叨叨。我們從下午一直說到了日頭西沉,漫天晚霞如同燃燒的火焰,染紅了整片天空。
我們說過去的糗事,說現在的變化,說未來的打算…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直到天色漸漸暗藍,星辰開始隱約浮現,山風帶來了涼意。
陳九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沒有打擾我們,隻是默默地走到許仙的衣冠塚前,整理了一下本就整潔的衣冠,然後深深地、鄭重地鞠了三個躬。
他抬起頭,看著那塊粗糙的石頭,聲音不高,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敬重和懷念:
“先生,”
“老板現在很好,他很厲害,他沒有辜負您的期望。”
“暗河現在也很好,兄弟們都很團結,產業也穩定。”
“我們…都很想您。”
他說完,又靜默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到我們身邊,輕聲道:“老板,蘇小姐,天黑了,山裡涼,該回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帶著鬆香和涼意的空氣,點了點頭。
我拉著蘇雅站起身,因為坐得太久,腿有些發麻。我們互相攙扶著,再次麵向那三座墳塋。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恰好落在墳頭,仿佛為他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我看著它們,臉上的所有情緒最終都化為一種平靜而堅定的力量。
“羽哥,邦哥,老許。”
“話就說到這兒了。”
“你們,就在這兒好好的。”
“看著兄弟我。”
“看著我們。”
“一步一步…”
“走到最後。”
說完,我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抖出三根煙,一一點燃,橘紅色的火星在漸濃的暮色中格外顯眼。
我走上前,將三根煙,小心翼翼地、端端正正地,分彆插在了三座墳塋前的泥土裡。
青煙嫋嫋升起,帶著煙草的氣息,隨風飄散,仿佛真的被誰吸走了一般。
“走了。”
“下次再來看你們。”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三柱香煙,毅然轉身,緊緊握住蘇雅的手。
陳九默默跟在我們身後。
三人沿著來時的小徑下山,背影漸漸融入蒼茫的暮色之中。
身後山坡上,三柱香煙安靜地燃燒著,如同三隻沉默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離去的方向,直至最終,被夜色完全吞沒。
山風依舊,鬆濤陣陣,仿佛永恒的歎息,又仿佛不變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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