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現在!
我睜開眼,並沒有看向那尊泥塑,而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平靜地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廟堂裡顯得格外清晰:
“到了就出來吧,二郎神君。這荒山野嶺,夜半三更的,總不是請我來欣賞你這尊落灰的法身吧?”
“咱們這算是…第一次正式相見了?”我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感慨,“就是不知,今日約我到這裡相會,所為何事?”
我的話音落下,廟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幾秒鐘後,就在那尊泥塑二郎神像的眉心之處,那第三隻緊閉的豎眼,毫無征兆地,猛地睜開!
沒有瞳孔,沒有眼白,那隻豎眼之中,是一片璀璨奪目、仿佛蘊含著無儘星辰宇宙的銀色光芒!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而威嚴的氣息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廟宇!那氣息並非刻意壓迫,卻帶著一種天生的神聖與高遠,讓空氣都似乎變得粘稠起來!
緊接著,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伴隨著那銀色的神光,自那豎眼之中一步邁出,如同從畫中走入現實,輕飄飄地、穩穩地落在了我的麵前。
光芒漸斂,露出其真容。
來人身形極高,近乎一米九,肩寬腰窄,體態完美。身穿一襲纖塵不染的月白雲紋長袍,銀線繡著簡潔而玄奧的符文。墨玉般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在腦後,額間一道清晰的金色神紋,如同第三隻眼,平添無限威嚴與神秘。麵容更是俊美得近乎淩厲,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緊抿,組合在一起,是一種超越了性彆、冰冷而完美的神性之美。
正是二郎顯聖真君,清源妙道真君,楊戩!
他就那樣隨意地站在那裡,周身卻仿佛自帶光環,將這破敗的小廟瞬間映照得蓬蓽生輝。他那雙深邃如寒星的眼眸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平靜的、審視的,卻又似乎不含惡意的目光。
麵對這位傳說中的天庭戰神,司法天神,我心中雖有警惕,卻並無多少畏懼。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率先開口,語氣帶著幾分真誠:
“不管今日為何事,首先,得謝謝神君。地府決戰之時,若不是您派哮天犬及時傳訊,引齊天他們前來助陣,我恐怕真就折在冥界了。這份情,我李安如記下了。”
楊戩聞言,臉上那冰封般的表情似乎融化了一絲細微的弧度,他輕輕擺了擺手,聲音清越如玉磬相擊,在這夜廟中回蕩:
“舉手之勞,不必掛齒。冥界格局牽扯甚大,總不能真讓你死在那個時候,死在那種貨色手裡。”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話語裡透露出的信息量卻不容小覷。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問出了埋藏心中許久的疑惑:“為何?”
楊戩微微偏頭,似乎沒明白我這個突兀的問題。
我進一步解釋道:“為何如此看重我?甚至在我還隻是個掙紮求存、隨時可能被碾死的小蝦米時,就似乎得了您的青眼?即便我後來僥幸成了冥界主宰,但你我心知肚明,若非天道規則限製,天庭西天若要傾力來攻,冥界頃刻間便能化為齏粉。我這個所謂的幽冥大帝,在他們眼中,恐怕依舊算不得什麼真正的威脅。為何您…”
我頓了頓,目光灼灼:“還有您當初信中那句‘掀天為吾輩未竟之業’…這‘吾輩’…難道也包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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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楊戩的身份地位實力,在天庭都堪稱頂尖,他為何要暗中關注甚至幫助我這個“逆賊”?那句“吾輩”,更是細思極恐。
楊戩靜靜地聽我說完,他那張完美得不似真人的臉上,依舊沒什麼太大的表情波動,隻是那雙寒星般的眸子裡,似乎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嘲弄,有追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做了一個讓我有些愕然的動作。
他抬起右手,修長的手指在空中隨意一劃。
無聲無息間,廟堂中央的空地上,憑空出現了一張小巧玲瓏的白玉圓桌,和兩個同樣材質的圓凳。桌子光滑如鏡,凳子上雕刻著簡單的雲紋,散發著淡淡的靈光,與這破舊的環境格格不入。
更讓我目瞪口呆的是,他隨後竟然轉身走到那落滿灰塵的供桌前,絲毫不在意那臟汙,很是自然地將供桌上那幾個乾癟發黴的蘋果、幾塊硬得能砸死人的糕點,還有那半壺不知道放了多久、可能已經變成醋的供酒,一股腦地端了起來,然後轉身,將這些“貢品”穩穩地放在了那張憑空變出來的白玉小桌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自顧自地在其中一個白玉凳上坐下,然後對著另一個凳子,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坐下說吧。”他語氣平淡,仿佛我們不是在一座荒山破廟裡進行著可能關乎三界命運的密談,而是在某個雅致的庭院裡閒話家常。“站著說話,累。”
我看著桌上那堆寒磣得可憐的“貢品”,又看了看一臉坦然、仿佛就該如此的楊戩,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這位司法天神…好像…有點不太按常理出牌啊?
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但我還是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凳子冰涼,卻意外地舒適。
楊戩拿起那壺“陳年老醋”,給自己麵前一個憑空出現的白玉杯倒了一點,那液體渾濁發黃,氣味…一言難儘。他卻毫不在意,輕輕晃了晃酒杯,目光投向窗外無邊的夜色,仿佛在斟酌語句。
廟內再次安靜下來,隻有我們兩人對坐,一盞孤燈,一桌詭異的“茶點”,氣氛說不出的古怪和…微妙。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古老的滄桑感:
“李安如,你覺得,現在的天庭,還是當初那個執掌天道、維護三界秩序的天庭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我一個更宏大的問題。
我愣了一下,沉吟片刻,冷笑道:“執掌天道?維護秩序?現在那天庭,不過是一群高高在上、視萬物為芻狗、為了所謂‘永恒神權’不惜清洗三界的蛀蟲罷了!何來秩序可言?”
楊戩對於我激烈的言辭並未動怒,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說對了一半。”他抿了一口那渾濁的“酒”,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似乎也覺得味道實在不佳,但還是咽了下去。“他們確實是蛀蟲。但,他們並非一開始就是如此。”
他的目光變得悠遠:“上古時期,天庭初立,百廢待興,萬族共生。雖有紛爭,卻亦有法度,有底線,有對天地、對眾生最基本的敬畏。那時,‘天道’二字,重逾萬鈞,非是一家一姓之權柄,而是維係洪荒不易的基石。”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一切都變了。”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權力腐蝕人心,長生消磨意誌。當年的開拓者和守護者們,有的隕落,有的沉眠,有的…則漸漸迷失在了無儘的壽命和權柄之中。他們開始恐懼失去,渴望永恒,於是,‘維護秩序’變成了‘維持統治’,‘執掌天道’變成了‘壟斷天道’。”
“他們編織謊言,斬斷飛升之路,禁錮信仰,視一切不受控的力量為異端,甚至…不惜與西天那幫偽佛合作,製定所謂的‘清洗名單’。”楊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諷,“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維係他們那早已腐朽不堪的‘永恒神權’罷了。”
我聽得心神震動,這還是我第一次從一個天庭核心高層口中,如此清晰地聽到對當今天庭的批判和否定!
“所以您…”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楊戩轉回頭,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直視我的靈魂深處:“我楊戩,生於上古,授藝於玉鼎真人,一路征戰,位列仙班,受封司法天神,所秉承的,乃是上古之‘天道’,是那份對天地、對公理、對秩序的敬畏與責任,而非如今玉帝王母那套唯我獨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家天下’!”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信念和…一絲孤獨的傲然。
“我看不慣他們很久了。”他說的很直接,很平靜,卻石破天驚。“但身在局中,牽一發而動全身。有些事,我不能做,不方便做。甚至…很多時候,不得不戴上麵具,與他們虛與委蛇。”
他看著我,眼神變得複雜:“而你,李安如,一個從微末中掙紮而起,不信神,不信命,敢對著這漫天仙佛揮刀的凡人…你的出現,你的反抗,在我看來,並非僅僅是攪局,更是一種…希望。一種打破這死水一潭、腐朽僵化格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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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冥界…”他頓了頓,“它的獨立,至關重要。它不僅是牽製天庭西天的一股力量,更是未來可能…重塑秩序的關鍵一環。你不能死,至少,不能輕易死在他們那種肮臟的手段之下。”
他的“青眼”,並非是針對我個人,而是對我所代表的這種“反抗意誌”和“變數”的投資!他對如今的天庭早已失望透頂,但他身為既得利益者和高層,無法親自下場掀桌子,於是便選擇在暗中觀察,甚至扶持我這個“掀天者”!
“那…‘吾輩’…”我喃喃道。
楊戩端起酒杯,再次抿了一口那一言難儘的液體,目光掃過這破敗的廟宇,掃過窗外沉沉的夜色,緩緩道:
“吾輩…乃是指,所有仍記得初心,仍敬畏真正天道,仍不甘於這潭死水,仍對那浩瀚星空抱有期待之輩。”
“或許寥寥無幾,或許散落各方,或許…如我一般,身不由己。”
“但,總是有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我的心上。
我看著眼前這位俊美無儔、地位尊崇、卻在此荒山破廟與我共飲劣質供酒的司法天神,心中冷笑。
在這看似鐵板一塊的天庭內部,也並非全是敵人。
這條看似孤獨的掀天之路,或許,我並不孤單。
但是......
夜風吹入廟堂,帶來一絲寒意,卻仿佛也吹散了我心中連日來的些許迷霧。
我知道,真正的艱難才剛剛開始
我拿起桌上另一個憑空出現的白玉杯,自顧自地也倒了一點那渾濁的“酒”,舉杯向楊戩。
“敬…吾輩。”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楊戩微微怔了一下,隨即,那冰封的唇角,終於勾勒出一抹清晰可見的、極淡卻真實的弧度。
他舉起杯。
兩隻玉杯在這荒山古廟中,輕輕一碰。
發出清脆的、仿佛能擊碎萬古長夜的一聲輕響。
“敬,未竟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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